第二百六十七章 醫者仁心
唐浩心裏驀然一陣感動,想起白居易的一句詩:“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老太太女兒雖然是至親之人,卻沒有唐浩那樣精湛的相術,絲毫也沒注意到老太太的神色變化。絮絮叨叨的說老爺子走了快二十年了,當時老太太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要不是正好弟媳婦生了孫子,老太太怕是還不肯吃飯呢。
老太太把孫子帶大了,現在上了大學,暑假也沒有回來,說是去南方旅遊了,老太怕是也想孫子呢。
唐浩卻知道不是這麽回事,通過剛才的仔細觀望,發現老太太這次的病根是起自於“恐”。由“恐”卻又生“思”。
中醫將人體歸納為心肝脾肺腎五大體係,根據喜怒憂思悲恐驚的不同特點,而將其具體歸納為某一髒的生理功能,即五髒生五誌
,其中喜驚為心之誌,怒為肝之誌,思為脾之誌,悲憂為肺之誌,恐為腎之誌。當發生突發、強烈或持久的情誌失調情況時,便也首先損傷有關的髒腑,也就是喜
驚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悲傷肺、恐傷腎。
按照老太太的情形,應該導之以“思”因為“思勝恐”。中醫的五髒暗合五行,恐傷腎,而腎屬水;“思勝恐”是因為思屬土。五誌相連,五行相克,便是土克水,思勝恐的道理。
但老太太現在已經自行由恐生思,而思則傷脾,老太太當初的不吃不喝是因為疑懼,現在卻是因為脾胃不和,思而忘食。
剛才看了藥單,理論上說藥開的非常正確,一點問題也沒有,可以說是對症下藥了。因為既然思傷脾,無論哪個靠譜的中醫都能通過切脈得出結論。
但唐浩也知道這藥根本沒有用,首先老太太吃都不肯吃,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沒有用。另外這種情形光是藥對症是不夠的,還要輔助以心理釋疑。
現在很多中醫並不能深刻理解祝由科的精髓,大多時候都是敷衍了事,隻管開藥,沒有幾個願意靜下心來跟患者交流的。
師傅付老如此精湛的醫術,很多病情可能真的一望可知,但有時候一天就隻瞧三四個病人,就因為付老深知中醫精髓,對每一個病人都傾心醫療,絕不肯應付了事。
開這張藥單的是老王醫生,老王已經五十多了,在省內外都有點名氣。他這張藥單開出來,就算質疑到了衛生部,也沒有誰敢說一聲有問題。
唐浩也不能,這就是問題的症結所在。他相信老王肯定也問了病因,但肯定沒有深入的了解,話說誰願意為一個農村老太太下功夫呢?又不是什麽大病,說不定過兩天自己就出院了。
唐浩在心裏歎了一口,想起師父說的話:“都知道醫者仁心,可這個仁啊,難難難。”
這些現在也不必去想他,他在心裏已經製定了對老太太的治療方案。
《靈樞師傳篇》說:“人之情,莫不惡死而樂生。”老太太這麽多年都活的好好的,還有個溺愛的孫子,這看到剛才聽到女兒說孫子時她的神情就知道。
這就是牽掛,而且通過觀察,也知道老太太跟家人的關係很融洽,女兒雖然總是頂著她說話,但卻是很孝順的。
聽她們說話,老人還有一個兒子,據說在政府上班,中午晚上都回來侍候老人。
這就說明老太太兒女雙全,孝順可心,身體也沒有什麽問題,但究竟是什麽會讓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害怕呢?按理說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嚇到他們了。
老王沒有問出來什麽問題,而且家人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唐浩想要了解老人的疑懼因由,可能就必須要跟老人深入交流了。‘
這個切入點很重要,唐浩知道,這個年紀的老人都迷信,而且山西老太太尤其迷信。那麽最好的本法就是通過這個來讓老太太說出自己的害怕。
那就真的沒有比唐浩更適合做這件事的人了。
“老太太,你老算過命沒有?”老太太跟唐浩聊了這一會,已經有點稀罕上這個說話笑眯眯,真誠和善的年輕人了,看起來也比孫子大不了多少,人家還是醫生呢,了不得呢。
老太太坐在床上一直搖啊搖的,聽見他問這句話竟然轉過頭來瞧著他:“你大夫還信這?”唐浩微笑著說:“大夫就不興算命啊?老太太你還別不信,我就會算。”
“奧!”老太太說。這聲奧的意思是“吹牛!本老太太才不信你!”
唐浩說:“我在跟著師傅學醫的時候,我師傅的哥哥就是算命的,我叫師大爺,我師傅說我師大爺算了幾十年命,可沒有失口的時候。”
不但老太太,就連老太太女兒都來了一點興趣,給老太太沏了一杯奶粉後就過來聽他繼續胡說。
師大爺什麽的當然是唐浩胡說的,他總不能告訴老太太他是紅梅傳人吧?
“這要說起來算命呢,那就話長了,我說了您老也不愛聽不是?”唐浩說著假裝端詳著老太太的臉,其實早看明白了。
“我就給您相個麵,說的對了錯了的,您老就當聽笑話,”唐浩順手拿出來病例,指著上麵老太太的生日。
“老太太,我剛看了一下,您這生辰可不對,是不是您老記錯了呢?”此言一出,老太太跟老太太女兒都大吃了一驚。
老太太說話都有點結巴了:“這,這你咋知道的?”老太太女兒說:“你這年輕人不是日怪了,這也能當真能算出來的?”她一激動,髒話也彪了出來。
“這事兒我媽就跟我說過,我弟他們都不曉得,你你你,這不是神了?”她站起來指著唐浩,像是看一個怪物。
唐浩笑著說:“阿姨,這是從老太太麵相看出來,怎麽算的我也不詳細說了,您就說對不對?”最後一句是問老太太的。
老太太此刻像變了一個,盤著腿挪到床邊,滿是皺紋的臉上激動的快蹦出淚花:“可是對麽,我娘生下我就沒了,我爹在我生前就打仗死了,我被好心鄰居養了一陣後送人的,我養父養母可也不知道我的生辰。”
“後來他們自己估摸著給我排了一個,這是我娘死前親口告訴我,咦呀……”老太太說起往事,潸然淚下。
“我這就給您老生辰排出來。”唐浩摸出上衣的鋼筆,在一張紙上刷刷的寫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居然是識字的,也不用女兒,自己打開床頭櫃,取出老花鏡。
短短一行字,老太太整整看了十分鍾,看的老淚縱橫。
“這也不算靈,因為我說過的您也證實不了不是?”唐浩說。老太太忙摘下花鏡子,結果女兒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下臉。
“我信哪,你這娃兒都能算出我的生辰不對,咋還不信?”老太太一激動,一把就抓住唐浩的手:“我有個事要問你這娃兒,怕是……”
話還沒說完,外麵一擁而進了一幫人,是副院長查房。唐浩忙輕輕的放下老人的手站起來,這基本禮貌必須要有。
副院長倒很高興,醫生患者握手交心,畫麵暖人嘛,說明本院平時的教誨十分到位,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
伸手接過後麵跟著的主任的病例,掃了一眼說:“老太太沒啥大事,比昨天的氣色好多了啊!”
“奧!”老太太說。這個奧的意思是——別廢話了,趕緊忙您的去吧,老太太我這忙著算命呢。
院長又跟唐浩交代了幾句,就作別出門繼續了,唐浩跟老太太女兒送出門口,回來見老太太正在捧著牛奶喝呢。
老太太女兒大喜:“唉喲的老娘喂,你可終於吃喝東西了!慢點啊我的親娘,留神別燙著!”
唐浩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老太太的疑懼憂思雖然還沒有解開,但覺得有終於有人可以傾訴了,不用一直憋在心裏了。
“這老太太啊,真是倔,這是一個星期了吧?在家裏幾天就一口吃食沒進嘴。到了這裏光是輸營養液了。”老太太女兒抓起老太太的手幫她按摩:“這手都快打腫了。”
話音未落,豆豆抱著一袋營養液和針頭針管跑進來:“咦,唐醫生你還在啊?老太太,打針了,我告訴你這次不許自己把針頭了聽見沒?要不還得紮!”
“奧!”這聲奧的意思是——好吧。
豆豆倒有點驚奇,看見桌上的空牛奶杯子:“這牛奶是老太太喝的?”老太太女兒忙答話:“可不是麽,這唐醫生說了一番話,老太太就開竅了。”
豆豆說:“我們唐醫生可厲害了,老太太你聽他的準沒錯,那這針……”說著看了看唐浩。唐浩擺擺手說先不用了,一會看老太太能不能進一點流食,不行再說。
豆豆領命而去。
老太太女兒忙趁熱打鐵:“媽,我去給你打碗粥來?”老太太搖搖手:“不急不急,我要跟這娃兒.……這個這唐大夫嘮個嗑。”
唐浩笑道:“您老想咋喊咋喊,這有個啥。”
老太太說:“奧!看俺娃兒奴的。”這裏的奧是無意義的感歎詞,相當於“啊!”這裏的‘俺’發音是“三聲南”,‘奴’的意思可愛聽話乖。
“我尋著想讓俺娃兒再給我算個事。”老太邊說邊伸手在側邊掏出一個方正手絹,唐浩跟老太太女兒不知她話說一半掏這個要幹啥,不由的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