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執子之手,同看萬裏山河
沛城內,一片肅殺。
尞國兩支精銳部隊,在這場幹戈內,死的死,傷的傷,早就囤積在兩君心中的猜忌,一觸即發,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踩進了別人的圈套。
縱然是身經百戰的班溪,也終是無力抵抗。
殺,是自己的一同征戰的兄弟。不殺,越來越多的傷亡,可是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擾亂局勢的人就這樣混在他們中間,怎麽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終究還是負傷了。
她用長槍支撐著自己的身子,頑強抵抗,咬牙道:“如果是燕玖,她會怎麽做?”
又一刀擦肩而過,她一怒起,轉身刺穿了那人的喉嚨,回頭卻驚訝,這人同她征戰少說也有三年,為何他會忽然叛變?
一陣鷹嘯劃破天空,燕玖乘著鶤鳥從空中一躍而下,落在城牆上,擂起了鼓,等到所有的人都往她這邊看,她放起嗓子喊:
“皇家軍往東城門撤,城防軍往西城門撤,違令者格殺勿論。”
欲有人繼續打,她拿起鶤鳥背上背著的弓弦,一拉過去,迅速穿過了那人的胸膛,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應聲而倒。沒有人敢再動,因為城牆上站著的,是齊刷刷的一列精英衛,就是在這個緊急的關頭出動的。
潛伏在軍隊裏的細作不敢再有動作,隻能隨著大軍緩緩撤退。
而她身邊也忽然現出一個身影,燕玖幾乎是在最後一秒才辨別出到來的殺機,險險躲過了這一招,閃身將來人擊倒,而那人也拖住了燕玖,兩人一起摔下了城樓的另一邊。
能在城樓上隱身潛伏這麽久,隻有一個人。
趙鈺。
而他們摔下城樓另一邊之後,精英衛副隊長道:“保護燕將軍。”
也就在這時,城樓下潛伏的細作了開始伺機而作,與同伴對了眼神,潛伏在皇家軍的看了城防兵,這一打,兩邊又打了起來。
班溪想要起身控製住局勢,卻有一人將她擊倒,本來已經受了重傷,來人正是司徒懷霖,幾招下來,絲毫不留餘地,班溪已經傷痕累累。
班溪是尞國的主將之一,所以她必須死。
班溪抹了一口血,想要跟眼前的人硬拚,可忽然身邊落下一個蒙麵人,幾刀就將司徒懷霖擊倒,用最快的速度將班溪抱上了馬,悄悄離開了這混亂的局麵。
班溪掙紮了一下,對方一手牽著繩子控製馬,一手緊緊箍在她的腰上盡量不讓她往下掉,他悶了一聲:“別動。”
班溪道:“你是誰?”
“不重要的人。”那人的聲音很好聽,是她聽過的聲音,可是她一時想不起來這個聲音在哪裏聽過。
不多一會兒,她昏死了過去。
而沛城裏,燕玖還在跟趙鈺對打,這一次,她絲毫不占上風,一來是著急圍牆那邊動亂的局勢,二來是這一戰沒有絲毫準備,連趙鈺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她也不知道,但她的預感是,趙鈺出現在這裏絕對不單純。
她曉得此時不能再拖,強忍著胸口的傷,打了一個手勢,精英衛立即上前來,將她護住。而這裏也很快就結成了一個陣,燕玖全身而退,推至城門,她躍上了城牆,再次來到戰鼓旁邊,擂起了退兵鼓。
按照旗幟的方向,兩軍分成了兩流,退出了城外,用城外的山林做掩護,精英衛斷後,尞國所有軍隊都撤出了沛城。
而另一端的城門,竟然是北驍大軍,竟然已經繞過了聖賢山莊的山腳從另一邊,千軍萬馬席卷而來,呐喊聲震天動地,燕玖忽然覺得胸悶,也昏死了過去。
醒來時,李霏已經在身邊了,隻是在山上臨時停留修整軍隊,而撤退得太倉促,清點了一下人數,不到兩萬人。
今日這一鬧,有六成的人死在了沛城裏。
而此時,沛城已經被驍國占領,背後是虛掩的聖賢山。
燕玖咳了兩聲,又嘔出一口血來,老軍醫上前來給她把脈,搖著頭幹著急,道:“燕將軍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加上這一路舟車勞累,需要休息調養,否則會傷及五髒六腑。”
李霏道:“怎麽會這樣?玖兒你在山上發生了什麽?”
燕玖說:“他們隻是在消耗我的體力,扶我起來……眼下驍國軍隊很快就會席卷這片山林,加之我們身處的地方本來就已經是被敵人安排好的,得趕緊撤退。”
李霏說:“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話?”
燕玖扯大了嗓子,瞪著李霏,道:“沒有時間了!得馬上走,用最快的速度,沿著河道走。”
李桑說:“沿著河道?即便是到了枯水期,這裏河水依舊很急,掉下去會死的!”
燕玖說:“難道你不知道嗎?當我們到了沛城,已經踩進了敵人的包圍圈,兩麵夾攻,我們又死傷慘重,我們會全部死在這裏。唯一的逃生辦法,就是從河道走,順著河道走,可以到禹王的栝城營。聽我說,現在拿起你們手中的刀,用最快的速度砍下林子裏的竹子,將每條竹子用繩子連起來,抱著竹子跳下去,”
“可是,我們沒有繩子啊……”
“用衣服!”燕玖說:“要麽凍死,要麽被人殺死……”
李霏說:“那你呢?你受了這麽重的傷,若是再感染風寒,就死定了。你要我看著你死嗎?”
燕玖說:“我走不了。”
“你不走?”
燕玖說:“你們需要時間砍竹子,這個時間我會幫你們爭取!”
李霏想也沒想:“我不同意!”
“我不會死的,你忘了,我還受聖賢山莊的庇護!”燕玖冷笑一聲,笑著自己早就被聖賢山莊設計了,還在這裏自欺欺人,她說:“他們抓到了我頂多囚禁我,而我還有大花,等你們撤離了,我會有自己的撤離辦法。”
可這種騙人的小伎倆,根本騙不到李霏,燕玖一著急,又嘔了一口血,李霏將她摟住,試圖想分一點體溫給她,燕玖心一暖,淚流了出來,雙手環住李霏的脖子,此時,她隻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啊,為什麽還要逞強?
燕玖在他懷裏抽泣,說:“是我的失策,死了這麽多兄弟。”
“不怪你,玖兒,別自責。”勝敗本來就是兵家常事,敗在聞人瀲手裏也不冤枉,他輕拍燕玖的背,看著她今天這身為了聖賢山莊準備的華服已經邋裏邋遢,卻絲毫掩蓋不住她的風華。
燕玖說:“李霏,若咱們都能活著回去,我們就成親,好嗎?”
李霏笑道:“你我本就是夫妻。”
燕玖搖頭,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說:“我們隻走過牌坊,還沒有正式拜堂,還沒有洞房花燭。”
李霏說:“為什麽忽然這麽想呢?”
燕玖說:“其實這個問題想了很久,戰爭的意義本來就在於其目的,而這場戰爭,已經超出了它所承載的意義,那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李霏,我需要太子妃這個身份,結束這場戰爭。”
“就這樣?”她真是誠實,誠實到連簡單欺騙他一下都不給,明明他就為了今天這場戰爭安排了這麽久,她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那麽,他改變主意了。
燕玖說:“還有啊……我願意同你執手天下。”
李霏無力地笑了笑,說:“大逆不道。”
燕玖也笑,不過她笑得很吃力。
李霏說:“那你答應了我,就不許反悔,也不許逃婚了。”
燕玖點頭。
眼前一片漆黑。
燕玖支撐不住李霏身體的重量,直接往後躺倒,眼角滑落一滴淚。
幾個人過來將昏倒的李霏扶起來,這才曉得他的脖子上紮了一根針,燕玖絲毫不驚訝,說:“保護太子離開,不得有失。”
李桑將她扶住:“那將軍怎麽辦?”
燕玖說:“我會保全自己,按照原計劃執行,請謝軍醫替我壓製一下體內的傷勢。”
謝軍醫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這次的敵人,太過凶悍,甚至連恍然的時間都沒有,一個小女孩,能擋住什麽呢?卻還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這麽多的人命。
他歎了口氣,道:“燕將軍可曾想過,倘若你死了,宰相大人怎麽辦?他可還等著你回去呢……”
一說起燕宏虞,燕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聲哭聲,不知哭傷了多少人。
以往經曆種種困境,大家都相信,隻要有她的帶領,便能絕處逢生。
他們不知道,身後的這條湍急的河,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而他們的光明,隻一個小女孩為他們創造,不知多少將士紅了雙眼。
精英衛副統領說:“將軍,末將留下來幫你。”
燕玖說:“多謝,可是精英衛更需要你,你需要帶領剩下的將士們離開,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不得違抗。”
副統領拱手,退下。
她想的做的,他隻能去幫她完成。
燕玖扭頭問:“薛明靖回來了沒有?”
“沒有,將軍。”
人生最害怕的事,莫過於未知的危險,而在她走的路上,聞人瀲給她安排的是,是死亡,還是無知的黑暗呢?她挨在樹下思考這個問題,冷風簌簌,這個天氣,怕是要下雪了。
容說說得沒錯,下雪天,是沛城的肅殺之氣。
一場早有預謀的幹戈。
一直以來,她都在猶豫,直到今天,眼睜睜看著手下三萬名將士慘死,聞人瀲,你做得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