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來幹戈起,語末驚滄瀾
這個難熬的日子終於到來,燕玖因為晚上失眠,第二天直接起不來,李霏也早早就出門了,等到燕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這麽重要的日子,她居然睡過頭了,趕緊叫來隨從,替她梳洗打扮。
拖著薛明靖和幾個精英衛急衝衝趕到山上,氣喘籲籲,聖賢山莊百來號人就還是紋絲不動地在那裏等了許久,她扶著欄杆喘氣,跟薛明靖抱怨:
“你為什麽不叫醒我?”
薛明靖說:“我以為你不去了。”
燕玖撥了這團亂糟糟的盛裝,想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這麽狼狽,說:“其實你也是醉得不省人事,剛剛醒的吧?”
薛明靖不說話。
博聞在山莊門口等了他們許久,可算是把人等來了,邊將人拖進去邊說:“小師妹我跟你說,裏麵的局勢快控製不住了,三莊主都快炸毛了!”
燕玖終於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穿著聖賢山莊的儒服盛裝,在大堂下麵緩緩走向正壇,身後齊刷刷跟著幾個精英衛。
正壇上方,坐著兩個尊貴又高雅的人,無形對她吐著一種無聲的鎮壓之氣,她舒了口氣,繼續向前走,直到走到他們跟前,她行了跪拜之禮,俯身磕頭。
兩位莊主起立,亦同她一起向正壇中心的碑銘磕頭。
在場所有山莊弟子,亦是起了身,作行禮姿態。
祭拜過後,便是授宮玉。
而向她走來的是白聽舟,不是聞人瀲。
她雖然心生疑問,卻也還是不動聲色,作著作揖的樣子,雙手在白聽舟麵前攤開。白聽舟麵色祥和,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緩緩走來,將那塊光滑的刻著她名字的白玉係在她手腕上,和聲細氣地教導:
“你師父不在,這宮玉由我親手授予,受了這宮玉,此後行走何方,便帶著聖賢山莊的名義,肩負起振興九州的重擔,望你今後好自珍重,潔身自好。而你也能受到聖賢山莊的庇護。現在請三莊主給你囑咐山莊弟子教訓。”
那一絲不苟的美男子抱著一捆那麽大的竹簡走上來,意味著燕玖在那裏跪了整整一個時辰聽他念叨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
等到事情結束之時,燕玖雙腳已經麻木,站都站不起來。
事情比想象的要平靜很多,她看著周遭景色,怡人得很。
大花和小花在頭頂盤旋,眾人抬頭看,親眼見到鶤鳥和雄鷹伴隨,皆是驚歎和震撼。唯獨燕玖,望著天際皺眉頭。
大花這樣子飛,明顯是向她發出訊號,在戰場上,它就是這麽給她傳遞信號的。
眼裏隱約有些不安,白聽舟看出了她眼裏的不安,沒有打斷伊滄瀾授禮,隻是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悄然離席。
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
授禮儀式還未完畢,燕玖再也坐不住了,在伊滄瀾還未結尾,她就已經起身,直接往山莊外麵跑,伊滄瀾卻幾步走了過去,攔在她麵前,說:
“授禮儀式還未完成,師侄現在不能走。”
“讓開!”燕玖忽然想通了聞人瀲這次的用意,他已經到了沛城,卻遲遲沒有露麵,那麽她出現在這裏,就是個圈套了。
果然,從想著目的出發,是會把人誤入歧途的,她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
伊滄瀾咬字清晰,一字一字如同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苟,道:“我說了,你現在不能走。”
燕玖不再聽他說什麽,直接繞開他就走,卻在這時,伊滄瀾已經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摁住,燕玖猶記得,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第一次見麵,洛傅葉死了。
他們,始終都是站在聞人瀲這邊的,從來沒有顧及過所謂的對錯,心頭有一股怒火,直接反身直接反抗伊滄瀾。
短短幾招,燕玖已經被擊退回正壇中間,她舉步艱難。
好高深的武功!
燕玖皺眉,想要換個方式繼續攻擊,薛明靖已經和幾個精英衛衝了過來,攔在他們中間,說:
“小燕你不能在這裏跟他耗著,快走,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燕玖這次很同意薛明靖的話,直接繞過他們就走,說:“你小心……”
伊滄瀾雖然厲害,不過要困住薛明靖,還是很難的,她穿過人群走,攔在她麵前的是一批聖賢山莊的弟子,為首的正是博聞,其實這個做法,博聞也很猶豫,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可是他很少見三莊主動幹戈,所以他這麽命令的時候,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可是博聞猶豫了。
第一次見燕玖,他覺得燕玖性情很好,不會是什麽大惡之輩,他相信燕玖不是那種禍國殃民的人。即便是到了現在,從剛才的舉動到現在,他仍舊覺得燕玖很帥。
燕玖說:“博聞,讓開。”
博聞紋絲不動。
“求你了。”燕玖已經低聲懇求,因為她並不想跟他兵戎相見,也相信他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博聞說:“師尊說,你這次若是走了,便會死。”
燕玖心裏咯噔一下,聞人瀲到底排了什麽樣的殺局,那李霏和班溪此刻在山下遭遇了什麽?那山下躁動的沛城,究竟混亂到了什麽地步?可是她必須義無反顧。
燕玖說:“死就死。”
博聞說:“你不怕死嗎?”
燕玖說:“怕死,怕得不得了……你身在盛世,遠離戰火,你體會過那種,像平時一樣醒來,身邊全是戰友的屍體……那種感受……”
多少次,她從戰爭的廢墟中醒來,昔日裏一起練兵一起嬉鬧的好友已經不在,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她沒有辦法再逃到那片被守護的背後安然生活著,所以就一直停留在那裏,與他們並肩作戰。
博聞沒體會過,可他能看到燕玖發抖的雙手,他放下了武器,說:“你走吧。”
博藝喊道:“博聞,你瘋了?”
博聞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義無反顧要去做的事,但是小師妹,你要活著。”他已經倒戈相向,帶著燕玖跑出包圍圈,然後自己攔在了眾人麵前,向後喊了一聲:
“走!”
燕玖向前就跑,道:“多謝。”
來之不易的謝。
博藝道:“博聞,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博聞充耳不聞,隻曉得他不會讓人越過腳下這條線。
燕玖還沒下到半山腰,咋然見到一抹紅色攔在了路中間,她能從這個背影中,感覺到一股殺氣,帶上麵具的容說,既美又危險,她冷笑,道:
“你終究還是坐不住了,容說。”
麵具將他的麵容擋住,她看不到昔日那狡黠的笑,容說說:“我向來隻會伺機而動,動亂越大,我距離我想得到的就越近。”
“你想得到什麽?”
容說笑道:“動亂,越亂越好。”
“神經病!”燕玖曉得他今天是不會讓開了,直接衝了過去就打,容說身手很輕盈,而每一個袖下風,都猶如刀似得拂在臉上,不多時,臉上已經被劃開一道痕,溫熱的氣息自臉上滑到下巴,容說被倒騰了一番,那件鮮紅色的外衣已經落到她手裏。
他笑道:“哎呀,我曉得我好看,不過你也不至於打個架都要脫人家衣服吧?”
燕玖沒心情理會他,將手上那團衣服卷了卷,卷成了一條棍狀,直接朝他甩去,容說閃躲也是迅速,尋了個時機,一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胸膛上,頓時頭暈目眩,看不清眼前事物。
她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沒讓自己倒下,可容說已經靠近,她不知道這一閉眼的下場是什麽,退後了兩步,手裏緊緊拽著自己的盛裝,艱難道:
“容說,我隻問你一句,你同聞人瀲究竟什麽關係?”
容說靠近,一把將她摟住,在耳邊輕聲呢喃:“連我都想不到的關係。”
眼前一黑。
容說倒地不起,燕玖輕輕將他放下,望著他脖子上紮的那根封鎖經脈的針,她笑道:“容說,你一開始就有目的接近我,不過我也沒完全信任你。你這樣的人,有什麽是值得信任的呢?”
不過他的性情好,這是真的,燕玖隻是覺得有點可惜,做不成朋友,那就是敵人了。
她望著頭頂盤旋的鶤,到解開山腳下係著的馬繩,一躍上馬,照著鶤鳥指引的方向狂奔。
蕭鸞歌完成任務回來,看到容說正在山腰上整理自己的儀容,還抹了一把還有一點酸疼的脖子,擔心道:
“主人。”
容說笑道:“她跑了。”
蕭鸞歌道:“主人無恙否?”
容說道:“被紮了一下,花了三成功力才衝掉這根針,現在還有點麻。”
蕭鸞歌想去看一下他被紮的地方,卻又覺得自己逾越了,轉身就走,道:“我去追她。”
容說道:“不必了,她去了,局勢隻會更亂。我們隻要靜靜看著就好。沛城裏什麽情況了?”
蕭鸞歌如實稟報:“燕玖上山這件事鬧得人心惶惶,加上聞人瀲原先已經讓人將傳言擴散至兩軍中,造成兩軍分化。鸞歌在暗中觀察許久,聞人瀲的人已經悄悄潛入了兩軍中,在皇族親衛中首先挑起事端,皇族親衛以為是城防兵起兵造反,而城防兵看到動亂,也以為是皇族親衛終於要開始覆滅他們,就如同黑羽衛一般。現在,城中兩軍交戰,死傷無數,燕玖即便是及時趕回去,也於事無補了。”
容說笑著說:“聞人瀲還是一如既往地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