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推陳出新

  大年除夕夜，九州大地，處處張燈結彩。


  女帝下令犒賞子民，普天同慶，西沅舊民得到新發的糧食和土地，在難民營重建家園。難民營的火光閃爍，微微變綠，隻有閑著無事的姬無歡注意到了這點，皺著每天看這烏雲滾滾的天，還時不時竄著炮竹的影子。


  難民營的帳篷外麵幾個小兵抬著熱騰騰的粥過來，臉上張揚著詭異的喜慶，說：“這是朝廷發下來的糧食，今年的年夜飯有著落了，女帝慈悲啊！”


  “女帝慈悲！”大夥們聽說有東西吃了，也紛紛跟著歡呼起來，西沅本就腐敗多年，富人更加富有，窮人更加貧窮，有了土地也就意味著有了希望，他們是感恩的。


  粥一勺一勺地分到難民手裏，唯獨姬無歡沒有去領。


  最後，難民一個個因為中毒倒下，姬無歡躲在角落裏，看到了從難民營外麵緩緩走過來的女人，長著一張精致的麵容，火光搖曳下的濃妝豔抹絲毫沒有顯得半分俗色，反而讓人產生一種無法靠近的美。


  她身後跟著幾個傀儡一樣的黑衣人，開始吞並這些難民。


  難民部最年長的人認出了她，瞳孔無限放到一個自己都無法置信的弧度，抖著腿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你是誰？為什麽要殺我們。”


  女人說：“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當年我可是為了保你們這一國子民平安遠嫁昭國，受盡淩辱！如今，西沅一夕之間滅亡，你們不想著複國，反倒對那新國主感恩戴德，卑躬屈膝。你們的祖先都替你們感到恥辱！”


  老者恍然：“你……你是長公主……”


  “長公主？”女人笑道：“長公主是我西沅的子民叫的，你們這些賤民，已經不配再帶著我西沅的名義活下去。寶貝們，好好享受你們的食物吧！嗬嗬嗬嗬嗬……”


  黑暗中的東西開始吞噬這些垂死掙紮的人們，女人微笑著指尖捏了一把火，順帶將難民營燒了個一幹二淨，才緩緩離去。


  血色火光衝天，隻剩下的哀嚎。


  西沅舊民在難民營遇到的消息被加急送到了綏城已是五天之後，群臣在安樂窩裏被緊急召喚回朝，仿佛被打了一記耳光。


  現如今正是安撫西沅舊民的重要時期，出了這麽大一件事，誰也睡不安穩。


  燕玖立於朝堂之上，令高公公讀完了那封加急信件，怒道：“三個難民營同時出事，死亡上千人竟然無一人生還，各位大人有什麽想法？”


  人群中一個微胖的官員叫張玿，站得顯眼了一點，說：“三個難民營同時出事，依微臣所見，這倒像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死者又全是西沅舊民，這又是公然地挑釁我朝權威。若是不盡快處理，怕是要離間我朝與西沅舊民的關係，陛下想要一統西沅地區各郡便會生出許多麻煩來。”


  燕玖點頭，說：“張大人繼續說下去。”


  張玿說：“而今微臣建議可分三步處理這件事。第一步，加大保護西沅舊民的部署，預防慘案再次發生。第二步，便是徹查此事，這樣才能徹底根除禍害。第三步，還請陛下盡快落實西沅各郡的管理製度。”


  燕玖也十分同意，看了鄭琴缺一眼，他在朝堂上思考夠久的了，一句話也不說。燕玖隻好說：


  “那今天就就這三步製定一個全麵的計劃吧！自古君以民先，百姓尚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為官者既是百姓的衣食父母，便不能身處安逸之中而無所作為，先有勞各位大人了。”


  霍騫說：“如今西沅各部都由宣威將軍管理，可宣威將軍畢竟年輕，在解決事情上難免會生澀，陛下，臣自薦到西沅各部協助宣威將軍處理保護難民之部署。”


  燕玖說：“薛將軍雖然年輕，在兵力部署管理上的能力朕是認同的，如今他是對西沅各部最熟悉的人，此時派大人過去反而會在重大意見上出現分歧，擾亂整個秩序的進行。如今朝中人才正缺，霍大人還是留在朝中吧，朕比較需要你。”


  霍騫低頭道是，雖然是拒絕，卻也拒絕得讓人無法發脾氣。燕玖扭頭說：“薛懷亦聽令。”


  薛懷亦上前跪，燕玖道：“朕命你率領常備軍一萬前方西沅支援薛將軍。此次前行任務艱巨，恐怕會生出許多變故，朕特賜金牌，見牌如見朕，許三次生殺之權。你要規勸宣威將軍好生使用，不可辜負朕的期許。”


  薛懷亦拱手領命。


  燕玖說：“此等慘案定要徹查到底，刑部和禦史台需要從中跟進，派出隨行官員，務必查出案件背後的凶手，嚴懲不貸。”


  管理刑部和禦史台的兩位大人上前行禮領命。


  燕玖又說：“西沅舊部的安撫和編製已經成為當下不可不麵對的重大問題。這片土地相當於我朝原本國土的四分，編入我國之後便是我國領土，必將一視同仁，不得歧視。卻又因西沅郡風土人情本就與我朝有異，所以編製的時候還要考慮到其特殊性，特殊事情特殊對待，製定之時要以西沅郡各部又好又快發展為前提。關於這點，陸虧大人可有什麽想法？”


  陸虧是鄭琴缺提拔的官員，在朝中擔任司法，負責編製和修改朝中法度。他回過神來，恍惚了一會兒，說：“西沅各郡地區的情況唯有西沅舊部的官員最清楚，臣手裏有一份名單，是臣經過多方斟酌挑選出來的有才學之人並可歸我朝所用的西沅舊官員。”


  霍騫說：“陛下，西沅舊官員之心不可鑒，此時西沅各郡尚未安定，貿然任用未免太過草率。”


  陸虧說：“不是貿然，是臣親自挑選的。任用隻是第一步，若是踏出這一步，不把西沅舊部當自己國家在管理，又怎能指望西沅能夠真正歸順我朝呢？”


  霍騫終於抓住陸虧句子中的語病，說：“陸虧大人！已經沒有西沅了！現在是我朝的西沅地區。自古以來被征服的地區都是強製管理，實行教育均衡，等到了三五年，他們便再無反叛之心。”


  陸虧亦當之不讓，語氣強硬堅持自己的觀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人的觀念之心未免過於嚴重，可西沅舊部中人才從不稀缺，甚至許多人相對於我朝中可算是輩出之流，而不是像大人如今這般心胸狹隘，排擠他人。”


  霍騫說：“臣隻是覺得不可擅自任用無法辨別忠誠之輩，在我朝安插這些不可確定的因素亂我超綱！”


  兩人一人一句爭得不相上下，麵紅耳赤，隻有燕玖在朝堂上看得分明，心中陣陣竊喜。陸虧終於還是看不下去了，道：


  “陛下，都這個時候，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燕玖趕緊斂住了笑容，說：“朕隻是覺得欣慰，兩位大人雖然爭論不休，為的是我南尞，況且兩人大人說得都十分有理，朕一時之間也拿不下注意，宰相大人，你都安靜了這麽久，可有什麽好點子？”


  鄭琴缺拱手出列，說：“西沅舊部人才亦是我朝不可缺失的寶藏，可霍騫大人的擔憂也未嚐無道理。臣之見，不如設六部，官員與官員之間權衡製約，卻又能在關鍵時候作出必要決定。這是一項難題，這可得有勞編製的各位大人想想這六部之間的職責和牽製。”


  眾官員心服，燕玖也同意，她說：“編製之事責任重大，各位大人要忙碌一陣子了，在元宵之前朕要見到西沅舊部編製製度的方案來！”


  “是！”負責編製的官員低身領命。


  退朝之後，鄭琴缺和燕玖一同走，一大早就要被叫起來，燕玖打了個哈欠，還帶著一點點酒氣，她問：

  “你覺得這個陸虧怎麽樣？”


  鄭琴缺說：“我提拔上來的，你說怎麽樣？”


  燕玖說：“我要聽你對他的真實評價！”


  “真實評價……”鄭琴缺想了想，說：“思想前進，略欠火候。火候這種事誰也無法把握，就如他今日所提之想法，很大膽。任用西沅人才本就是一個大膽的想法，也很激勵人心，用好了會是一件好事。可這裏是朝堂，關乎一個國家乃至九州的生死大事，若將其寄托在一件期許的事情上，未免太過於被動。陸虧從前做事一直都是這種態度，從未將這種事用於朝堂之上，不需要承擔這樣做的後果，所以他欠火候。而如何牽製這樣躁動，利用好他的好處，這邊是帝王——也就是你的事了。”


  燕玖歎了口氣，鄭琴缺問她怎麽了，她說：“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


  燕玖說：“就是月薪五千和月薪五萬的區別。”


  “什麽意思？”


  燕玖說：“陸虧，月薪五千。我，月薪五萬。五千是有才學之人，五萬對五千的資源管理和宏觀調配，還要承擔失敗的後果。”


  鄭琴缺說：“你身上的一針一線，無一不來自你所護著的百姓，民與君本來就不能獨立而活。這亦是一個相互均衡的關係，打破了這層關係，譬如西宮簡，一味享受而忘了他的民，猶如釜底抽薪，最後終會覆滅。”


  燕玖歪嘴一笑，扭頭對他說：“行啊我的宰相，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是快寶！”


  鄭琴缺說：“你這句話我提出兩點。第一點也是我要表揚的地方，宰相我的確是塊寶。第二點就是，從今以後要習慣自稱為朕。”


  燕玖往他的臉頰捏了一把，就跑掉了。鄭琴缺無奈搖頭笑了笑，道：“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