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風波（八）
長孫皇後抬手指向跪在自己腿邊的寒輕羽：“假如她搶了你的風頭呢？假如還有下一個上官婉卿呢？隻除掉一個人便可以為高枕無憂，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這番話說得杜若伊有些啞口無言，她也隻能小聲辯解著：“但是眼下到底是上官婉卿風光……”
長孫皇後立刻打斷了杜若伊的話，她狹長的鳳眸冷冷掃了杜若伊一眼：“每個人總有風光的時候，也總有失意的時候，你沒必要這麽介懷。”
杜若伊也就不敢再說話了，隻是尷尬地坐在那裏。而寒輕羽隻裝作自己並沒聽見這些話，依舊不緩不急地給長孫皇後捶著腿。
“輕羽。”長孫皇後見杜若伊閉了嘴，索性直接點了寒輕羽的名，“關於上官婉卿，你如何看？”
寒輕羽沒料到自己會被長孫皇後喊到，因此怔了片刻才像是緩過神般答道：“妾身對於上官婉卿，隻是希望她吃點苦頭，得個教訓。”
但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內心有多麽的憤恨上官婉卿。如果不是她，她的父親就不會被揭發出來，她就仍是國相爺的千金。
隻是這些念頭寒輕羽卻絕對不能表露出來，她隻是死死地咬住唇，將這些念頭深深地埋在內心的最深處。
“隻是吃點苦頭？”長孫皇後像是不信，她睇了寒輕羽一眼，又重複了一遍，“隻是吃點苦頭？”
寒輕羽被長孫皇後目光看得發毛，但是她仍克製著點頭，坦然地對上長孫皇後的目光：“是，憑妾身一人，確實隻能讓上官婉卿吃點苦頭。”
寒輕羽的話再明顯不過，憑她現在的力量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隻是若是長孫皇後和杜若伊能夠助她一臂之力，那就不隻是吃點苦頭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長孫皇後沒有接話，她隻是看向了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杜若伊，目光裏沒帶有任何探詢的成分，隻是杜若伊卻覺得長孫皇後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示意她抓住這個機會。
杜若伊一咬牙一橫心，她臉上掛上笑吟吟的笑意，答了寒輕羽的話：“寒妹妹，你我都討厭上官婉卿，不如我也出手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那一聲“寒妹妹”戳中了寒輕羽內心最軟的地方，她立刻想起了慕容簡溪是如何喊她“寒妹妹”，卻又如何在麵對上官婉卿時露出那副柔情。
因此她也沒在乎杜若伊剛剛對她陰陽怪氣的嘲諷，點了點頭：“若是杜姐姐肯相助，自是再好不過。隻是……”
寒輕羽小心翼翼地看著長孫皇後的臉色，她一直捉摸不透長孫皇後對於上官婉卿的態度，畢竟這是慕容子澈喜歡的人，因此在沒得到長孫皇後的回答前，她也不肯輕易應允。
長孫皇後明白寒輕羽的意思，她對於上官婉卿來說此刻倒是滿是厭惡。這是慕容子澈唯一得不到的東西，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毀掉，就不會給慕容子澈造成一輩子的遺憾。
因此她隻是挑了挑眉，佯作驚奇道：“你看本宮做什麽？你肯和若伊交好，本宮也是樂見此景。”
寒輕羽見得了長孫皇後的應允，如蒙大赦，立刻點頭答應了杜若伊的聯手：“如此，那就多謝杜姐姐的一臂之力了，也多謝皇後娘娘的成全。”
長孫皇後聽到這最後一句話，臉上才算有了幾分笑意。她斜睨著杜若伊，冷冷淡淡地丟下了一句話：“學到了嗎？”
杜若伊這才明白為何長孫皇後突然提到了寒輕羽，原來是讓她學學寒輕羽的為人處世。她內心原本不服氣，隻是長孫皇後都這般問了，她也隻能行了一禮：“兒臣學到了，多謝母後指點。”
長孫皇後見到杜若伊總算明白過來才滿意地點點頭，她也明白這兩人都討厭上官婉卿，但又忌憚她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她索性在這裏將話挑明了。
“本宮知道，你們都害怕本宮會因為你們對上官婉卿下手而發怒。本宮一顆心尚且為自己的兒子擔不過來，還哪有閑餘去理那閑人的事情？”
寒輕羽倒是從剛剛的話就敏銳捕捉到了長孫皇後對於上官婉卿也同樣不滿，杜若伊倒是直到長孫皇後說得如此明白才算是恍然大悟。
“那便多謝母後成全了！”杜若伊興奮地又行了一禮，此刻她就已經幻想起上官婉卿狼狽的模樣來。
而寒輕羽則是比杜若伊穩重許多，縱然聽到這話，她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喜色，反而是一副沉思的模樣。
長孫皇後冷眼看著這兩人之間的差距，也隻能輕輕地搖了搖頭。
杜若伊從興奮中緩過神來，才發現外麵已經華燈初上，離宮門關閉的時間也不算遠。因此她連忙又伏下身行了一禮：“今日天色已晚，兒臣先歸家，擇日再敘。”
長孫皇後也沒說什麽，隻是揮了揮手，讓她速去。
等到杜若伊離開後，這宮殿裏的浮躁氣氛才算是減輕了不少。長孫皇後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從榻上起身。
寒輕羽連忙過來扶長孫皇後，幫她正坐在美人榻上。此刻寒輕羽的動作已經無比流暢，就像是她天生就這般會伺候人一般，但這不過是短短幾日長孫皇後精心調教的結果。
“輕羽，對於杜若伊，你怎麽看？”長孫皇後坐好後才一掃剛剛的慵懶神色，此刻她認真地看著寒輕羽，像是要從她那裏得個答案。
寒輕羽一時琢磨不出長孫皇後的意思，也不知道長孫皇後想聽個什麽回答。因此她試探性地回答道：“妾身看來，杜姐姐雖然心思有些浮躁，卻也是真性情。”
長孫皇後眯起眼睛，嗤笑一聲，寒輕羽的話落到她耳中竟然像是一個笑話：“真性情？這宮中何時能容下這等沒腦子的真性情！”
見長孫皇後這種態度，寒輕羽也就不敢再說什麽。對於長孫皇後來說，杜若伊是她的兒媳，因此她就算再怎麽挖苦杜若伊也沒關係。隻是寒輕羽和杜若伊還有長孫皇後，嚴格來說並沒有太過親近的關係，所以這事寒輕羽也不好插嘴，隻能佯裝沒聽到一般閉上了嘴。
長孫皇後見寒輕羽被自己調教得過於謹慎，不敢說什麽話，也放緩了聲音，和顏悅色地對寒輕羽說道：“你雖然改性子了，但是改得未免有些過了。在本宮麵前，你原本不必如此拘謹的。”
隻是縱然長孫皇後這麽說，寒輕羽到底還是有幾分怯怯。她隻是低垂下頭，聲音也放得極輕：“輕羽在皇後娘娘麵前，並不敢放肆。”
她的這句話才讓長孫皇後明白她到底為何如此拘謹。無他，隻是寒輕羽和長孫皇後之間的關係並不算一家人，寒輕羽說白了也就是個外人，日後若是出事，她便是第一個犧牲的。
“傻孩子，之前你父親和皇上交好，你也經常入宮玩耍，怎麽那時候就敢放肆了？”長孫皇後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因此聲音更加輕柔了起來，“說吧，你覺得杜若伊如何？”
見到長孫皇後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寒輕羽也明白如果再推脫下去就是她不知好歹了。因此她也少不得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道。
“在妾身看來，她的性子是妾身過去的性子。這性子隻怕日後會吃了大虧。妾身幸得皇後娘娘指點，想來杜姐姐日後也會得到皇後娘娘的指點才是。”
長孫皇後見寒輕羽說到杜若伊，還不忘夾雜上她誇讚一頓，也不由得有些驚訝。長孫皇後從未想過，寒輕羽竟會在短短幾日中進步如此之快，就連這阿諛奉承的功夫都學了個六七分。
“你得本宮指點，那是你的福分，旁人羨慕也無用。”長孫皇後的這句話無疑是撇清了她和杜若伊之間貌似親密的關係，“那此番你打算如何利用杜若伊？”
這句話一出，寒輕羽的臉色就變了幾分。這事原本她是打算私下和杜若伊商量，她也確實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若是一切暴露了，她就打算往杜若伊身上一推，讓自己落個清白。
結果長孫皇後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這個問題就是最好的佐證。
“難道皇後娘娘也想助妾身一臂之力嗎？”寒輕羽穩穩心神，打算先發製人，避免讓自己的鼻子被長孫皇後牽著走。
長孫皇後聽到寒輕羽的話，也隻是輕輕一笑。她玩弄著自己塗了丹寇的嫣紅指甲，雲淡風輕地說道：“本宮說過，皇後一位，隻要皇後不犯糊塗，不被陷害，那就能長長久久地坐下去。”
“對於本宮來說，有無上官婉卿都是一樣，本宮依舊是這大楚帝國的皇後。”長孫皇後抬眸看向寒輕羽，“所以，你明白了嗎？”
寒輕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您的意思是，這件事您不會插手，對嗎？”
長孫皇後搖了搖頭，燭火搖曳，她麵上的微笑看起來蒙了一層薄薄的陰翳：“不，本宮會幫你們掩飾，但是這件事本宮不會弄髒自己的手。上官婉卿還沒重要到本宮需要弄髒手的地步，但是對你們來說，想必她是你們的心腹大患吧？”
寒輕羽想要搖頭，隻是她撞到長孫皇後幽暗的眼眸時，那辯解的話語也不知道消失到何處去了。她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順從本心地點了點頭。
長孫皇後見寒輕羽果然如她所想一般點頭，麵上的微笑也摻雜了幾分得意的意味：“既然如此，那就讓本宮看看吧，看看你們除掉上官婉卿的決心。”
寒輕羽聽到這句話，就明白事已至此她再也難以回頭。因此她隻是衝著長孫皇後行了一禮，聲音平靜如水。
“妾身明白，妾身一定會攜手杜姐姐，讓皇後娘娘您看一場好戲的。”
長孫皇後看著跪在地上的寒輕羽，得意地一笑，像是這一切原本就在她的計謀中那樣。
“再過幾日便是專門宴請皇商的宴會，你好好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