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療傷（二）
萬籟俱靜，上官婉卿張了張口，猶豫再三，她才輕聲地衝著躺在床上的慕容簡溪說道：“你這個人，真是個笨蛋！”
她的聲音極輕，但是慕容簡溪卻像是聽見了一般，睫毛輕輕顫了顫。
上官婉卿沒注意到這一細節，她隻是接著往下說去：“可是，我又該拿你這個笨蛋怎麽辦呢？”
上官婉卿伸出手，捧著慕容簡溪的臉蛋，輕輕地在他的額頭烙下一吻。這一吻到底是出於怎樣的心情，又為了什麽樣的目的，上官婉卿一概不知。
隻是她卻可以感受到的是，這股強烈的衝動促使她做出了這個行為。仿佛如果不在這個時候吻一吻他的額頭，也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笨蛋，笨蛋，笨蛋。”而隨之落下的，是無數的吻，和滾燙的眼淚。
上官婉卿心中的某種衝動又再度蘇醒了過來，她氣喘籲籲地看著慕容簡溪，輕聲責怪道：“我不信你，所以你也不信我了是嗎？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自然，昏迷的慕容簡溪是不可能會給她回答的。雖然上官婉卿本來也沒指望能有任何的回答。
她歎了口氣，又重新坐在了慕容簡溪的床前守著他。她伸出手，握住慕容簡溪骨節分明卻略顯冰冷的手，神情也恍惚了起來，口中流暢的字句也變成了破碎的片段。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是在後花園裏。你想要調戲我，隻是卻沒想到被我反將了一軍。再一次的事情，便是你偷偷使壞，把舞鞋調換，想要害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沒想到吧？這些事我還記得，一樁樁一件件，我都記得。”
上官婉卿長歎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著。
“你這個人，還真是很討厭。那個時候，我最忌憚的就是你這個立場不堅定的人。在我順風順水得意無比的時候，你必定要給我使絆子，讓我時刻提防，要不然就立刻栽了跟頭。可是在我失意的時候，你卻又拉了我一把。”
“在我坐牢的時候，要不是有了你的幫忙，我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脫身。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惡劣的人？幫我是為了看我出演一出精彩的好戲，害我也是為了看我會怎樣化險為夷。對你來說，我就是供你取樂的棋子嗎？”
上官婉卿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要不是打不過你，你早就活不到現在了。那個時候我每晚上可是很你恨得牙癢癢，做夢都是用簪子抵住了你的喉嚨，然後把你殺了。”
上官婉卿笑了幾聲之後，臉上則是更多的落寞。
“隻是，到底我是為什麽會喜歡上你的呢？是那日不小心帶著飯粒去見你被你發現取笑，還是你吻了我之後呢？”
對於這個問題，上官婉卿也不知道答案。似乎情愫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稀裏糊塗種在了她的心裏，然後經過時間的洗禮，逐漸占據了她的整顆心。
“來到楚國見到你之後的那段時間，是我最為幸福快樂的時間。”上官婉卿喘了口氣，這才接著往下說去，“如果時間可以定格的話，我希望就永遠地留在楚國這一刻吧。畢竟，這個時候我得意，你也溫柔。”
“隻是，為什麽會變了樣呢？為什麽會突然發生了這麽大的動亂呢？”上官婉卿話鋒一轉，整個人的語氣開始迷茫了起來，“我拒絕慕容子澈，難道是我做錯了嗎？難道如果當初我接受了慕容子澈，長孫皇後就不會想要派兵前來刺殺我了嗎？”
“如此一來，楚國就會永遠的安寧祥和了嗎？”
上官婉卿問完這句話之後，她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而在這片空間裏，沉默則是最好的回答。
沒人知道此刻上官婉卿到底在想些什麽，她究竟是在真正地後悔自己沒有接受慕容子澈，還是在後悔和慕容子澈的相遇。
這沉默維持了不算短的時間，才總算又被上官婉卿所打破。
上官婉卿抬起頭，眼眸裏是從未見過的堅毅：“不！答案不是這樣的！就算我接受了慕容子澈，如果日後長孫皇後發現我對慕容子澈有但凡一丁點的不好，她也不會放過我！”
說話間，她不由得握緊了慕容簡溪的手，像是表白心聲一樣拚命地說道：“而且！我喜歡的，從頭到尾隻有你一個！”
“慕容子澈也好，慕容子蕭也好，或者其他人也好，也許我會和他們相處愉快，可是他們都不是你！縱然慕容子蕭看上去有幾分你的影子，但是那也隻是影子而已！”
躺在床上的慕容簡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他連此刻上官婉卿這難得的表白也沒聽見。但是對於上官婉卿來說已經無所謂了，現在的她，與其是說將這些話說給慕容簡溪聽，倒不如說是說出她自己的心聲，提醒她自己不應該再猶豫搖擺了。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原本應該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是……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上官婉卿的語氣又低沉了下去，“明明相愛，可是我們卻在互相折磨，為什麽？”
風聲呼嘯，就像是無聲地位上官婉卿的話做著注腳一般。
“也許，是我真的不夠信任你吧，如果我真的足夠信任你的話，我就不應該會做出這種輕信別人的事情。也許，你是太信任我了，信任到為了我甘願瘋魔。”
上官婉卿長歎一聲，俯下身，將慕容簡溪的手搭在自己的臉上：“如果你還能醒來的話，這一次，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好嗎？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過下去，過著我們的平靜生活。”
“我可以不要野心，隻要你活過來。”
上官婉卿說完這句話之後，覺得喉嚨有些發堵，但是她卻還要接著說下去。畢竟如果不在此刻將所有想說的話都一個勁地說出來，日後一定會給她留下遺憾。
與其事後後悔，倒不如選擇在此刻說出所有的事情。
“但是，我也有我的驕傲，我的尊嚴。所以也許以後我還是不夠坦誠，會因為我自己的驕傲拉不下臉麵說一些柔情的話，但是你要知道，我對你的心意，與你對我的並無二樣。”
“所以，醒過來吧，醒過來的話，一定還有更多的事情在等著我們一起去做，一起去發現。”
慕容簡溪依舊沉沉睡著，但是對於上官婉卿來說，能夠聽到他的呼吸聲平穩，就是對她的話最好的答複了。
而等到她說完這些的時候，青衣也總算煎好了藥。上官婉卿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平靜，隻不過這次的喂藥，仍然是她親力親為，不肯假以他人之手。
青衣也知道床上的慕容簡溪對於上官婉卿來說意味著什麽，因此她也頗有自覺地換了房中的汙物之後退下了。
而宮中也因為楚皇的不在，可謂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寧。慕容熾烈清點完傷亡之後，又重新安排了皇宮內的人手值守宮門，地上的屍體和鮮血也被洗刷幹淨，乍看之下，仿佛這兒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仿佛皇宮依舊是那個不容許任何冒犯的莊嚴之地。
等到慕容熾烈幹完這一切之後，他咂了咂舌，雖然一臉不耐，思前想後還是又往上官婉卿的府邸趕去。
上官婉卿得知慕容熾烈上門，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對她來說，她現在也希望能夠見到慕容熾烈，因此她也沒阻攔，隻是整理好衣服之後坐在正廳等著慕容熾烈。
慕容熾烈進了正廳，看到神色微有憔悴的上官婉卿，也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寒暄。緊接著，他就開門見山地衝著上官婉卿說道：“大家時間都很緊迫，所以那些虛話我也就不說了，隻是有一點，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我如何處理？此事算是皇家內部的事情，我又能怎麽處理呢？”上官婉卿搖了搖頭輕笑一聲，“既然九皇子登門詢問，想必九皇子一定在路上想好了說辭。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班門弄斧，惹人笑話了。”
“你也不必裝傻，這事我們都很清楚。”慕容熾烈歎了口氣，“我也就實話實說地告訴你吧，畢竟他也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也不想太過為難。眼下他幹出的事確實是死罪一條，避無可避，就算再怎麽求情，也不可能會出現‘死罪可免’的情況。”
“這點我很同意。”上官婉卿點了點頭，她也明白慕容簡溪到底犯下了怎樣的滔天大罪，“但是九皇子不是來此問罪的吧？”
“要是就好了。”慕容熾烈自嘲一笑，緊接著他就恢複了正色，他看著上官婉卿，一字一句地說道，“父皇估計會在今晚回宮，等到他回宮的時候，他勢必要處理這件事。所以，你快帶著慕容簡溪離開楚國。隻要你們離開了楚國，我就能擺平父皇，讓他不再追究此事。”
上官婉卿聽到慕容熾烈的話，也微微動容。她怎麽也沒想到，慕容熾烈居然會有這般心腸。
隻不過她也搖了搖頭，語氣裏也多了幾分真誠：“九皇子好意，我就心領了。但是慕容簡溪此刻身負重傷，若是再遭遇路途顛簸，死在路上也說不定。所以，他不能走。”
“可是這樣至少他還有一線生機，留在這兒是必死無疑啊！”慕容熾烈見上官婉卿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有些急躁起來，他不明白這麽一個聰慧到仿佛活成了玻璃人的上官婉卿怎麽會在此刻犯這麽大的糊塗。
“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上官婉卿搖了搖頭，臉上的微笑更甚，“但是，倘若世上有兩個慕容簡溪呢？”
“世上……有兩個慕容簡溪？”慕容熾烈聽到上官婉卿的話，隻當上官婉卿是在跟他開玩笑，因此他幾乎有些發怒，“我沒工夫和你開玩笑！”
上官婉卿也恢複了正色，她同樣輕喝了回去：“我也沒在和你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