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池魚
無名仍是跪著,捂著耳朵:“劉將軍說過要我跟遠一些。是我的不對。”
“.……跟遠一點?”蕭紀安手一抖,那一劍不知怎麽,偏了幾分,沒真的剜掉無名的耳朵,他心底對這兩個人多餘的關照十分厭惡,又有幾分無可奈何的頭疼:”劉弘基這多管閑事的毛病也該和你一起治一治,我身側不留無用之人,既然放你回去了,就不要來跟著我。”
無名起身,渾然不覺耳朵上的疼,複又問道:“何為有用之人,請先生明示。”
“你真要跟著我?”蕭紀安被這一擊直球嗆到皺眉,隻覺得這人當真奇怪,既然如此,他轉眼便心生一計,丟了個難題給他:“你若是子時之前,能把裘大商手裏的那本記著花名冊的本子拿過來,我就讓你跟著我。”
“好,先生等我。”無名一叩首,轉身又跳上了樹梢,他腳底生風,帶下幾葉枯葉。這幾葉枯葉在綠地上看著晃眼,蕭紀安別過頭,便繞開了去。
白日裏不好動手,無名潛入裘大商的府中,一直等到了亥時一刻,府中還是燈火通明,他時間緊,隻好伏在暗處,一點點摸了進去。
綠窗籠水影,紅壁背燈光,此時的裘大商正同柳千雪在深院玩的不亦樂乎,柳千雪沾染風月已久,但舉手投足之間卻依然怯雲羞雨,這般嬌羞,正好合了裘大商的眼,讓他望斷高城。
無名伏在他們屋子的上麵,輕輕的走動著,窺見簷下風月,心中無半點波瀾,隻一心在這屋子裏尋那本冊子。
細微的風動,扶過柳千雪的兩鬢。
柳千雪凝神靜聽,一下子就辯出這風中細弱無聲的腳步聲,無名畫了她多少卷畫集,就算是化成羽,她也能聽的出來。她作勢一隻手摟住了裘大商肥厚的腰,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柔聲道:“大人,可願讓奴婢教大人一個新玩法?”
“好好好,美人你說,我們來。”柳千雪順勢拿綢帶綁住了他的眼,她身上抹的是梨花香,羅帶輕分,甚是銷魂,裘大商聞著味轉來轉去,一時間摸不著人,開始跌跌撞撞的放慢了步子。
柳千雪穿輕合裏衣,伏在了窗前,無名便從簷上倒掛了下來,低聲叫了她一聲:“千雪姐。”
“姐什麽姐?蕭先生這真是好興致,都把我送人了,還讓你追著來畫野畫。”柳千雪抬眼看了看無名,複又調笑道:“你那一身青衣哪去了?”
“這次不畫,我是來拿那日的那本冊子的。”無名認真的回她。
柳千雪聞言,那張麵容姣好的臉都抽了抽,道:“你知道那是什麽麽?就敢來偷?你知道他放在那裏麽?”
“不知。”無名回她。
裏頭的裘大商轉了幾個圈,已然不耐煩了,伸手想要撤掉眼上的綢緞,手中卻多了一條袖帶,那是柳千雪將自己的衣間的袖帶遞了過去,裘大商不再執著於眼上的綢帶,他用心一撤,隻覺得滿屋子的梨花香,又濃了幾分,熏的醉人。
“若是想讓我告訴你,就俯下身來。”柳千雪輕聲細語,她隻覺得在這裏調戲無名,甚是有趣。這樣的呆子,聽了她的話之後,果真俯下了身子。
月色皎潔,照在柳千雪的身上,映出她膚若凝脂般的光,她含化了他的沉默,在他的喉間留下一個輕淺的吻,一雙纖細的手往下探了探,忽然頓住了,愣了愣,道:“你,什麽時候好了?”
無名也愣了愣,一時摸不著頭腦,他想了想,大抵是妹妹的舊事心結已經打開,所以這隱疾也就去了。
但這不打緊,無名固執的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冊子在哪?”
柳千雪沒好氣的回他:“在偏殿的內室,你當真是無趣極了。”
無名頷首致謝,便又不見了蹤影。柳千雪被蒙著眼睛的裘大商抓住了,輕聲的發出一陣低喃,她望著無名遠去的身影,收回了半露在窗外的身子,也收回了這月色下的一地春光。
子時,劉弘基對著棋盤思路了良久,還是沒能把白子落下的地方,他看了蕭紀安,歎了一聲:“你這棋,下的越發穩了。”
“若是沒你的操心,這棋還能再穩一些。”蕭紀安替他點了點一處空,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複又說道:“這擺的不是棋盤,是前一日遇到的那幾個西秦的將士,梁胡朗、鍾俱仇、宗羅睺、還有那個內史令翟長孫,這幾個人,看似蠻恨迂腐,卻是西秦騎兵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得想個法子,把這幾人弄出西秦。”
劉弘基看了看,這棋盤確實被蕭紀安排成了四角,每一處分置一顆黑子,向外包繞。
“弄去那裏?讓他們去降唐軍?”劉弘基笑了笑,一時隻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他見蕭紀安在桌上輕輕的叩著,像是在算著時間,複又問道:“你在等人?”
“不,等一本冊子。”蕭紀安收子,他所持的黑子將對麵的白子包了幾圈,一個個的收起,在收到第二十四顆的時候,窗外突然翻進了一蒙著黑衣的人,還未看清楚那人是誰,他們的桌上就丟下了一本冊子。
黑衣人一言不發,隻叩首朝蕭紀安一跪,又翻牆而去,劉弘基正要去追,卻被蕭紀安攔了下來。
蕭紀安翻開冊子,一目十行,迅速的找到了印著翟長孫的那一頁,這張寡淡的臉上難得浮出了一絲讚許:“子時一刻,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