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杯酒與你妄測心
溫幸信他,不至於如此行事。事出必有因,常玄理此舉何意?溫幸漸漸眯了眼,遮住了眸中思索的光芒。
莫非……
溫幸腦海裏靈光一現,卻是讓她心底一驚,頓時一陣寒涼侵入骨髓,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而常玄理依舊是浪蕩不羈的笑著,帶著放縱與紈絝,著實讓人嗤之以鼻。唯獨那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睛,眸子深處裏隱著點點暗光,難尋蹤影。
而群臣之中,也有一雙深沉而冷澈的眸子,在等著窺透人心,望向商九竹的神色,一絲變化也不肯放過。
“君臣同歡?哈哈哈……”
商九竹輕笑出聲,隨即是大笑起來,歡愉之色傳滿金殿,讓眾臣麵色更是有些慘然。而那幾雙鎮靜而深沉的眸子,卻是瞳孔微縮,緊張等待著商九竹接下來的話。
“你這小子,老大不學好,白虧了常老太君諸般教誨。”
避開常玄理的話風,商九竹反倒是大笑不止,指著常玄理笑罵著,卻是讓常玄理眼底陡然一寒。親人的逆鱗不可觸,商九竹這看似無意的話,實則是若有若無的警告了。
“皇上息怒,微臣不敢了,別把我家老太君扯進來,她那戒尺可不是人能受的。”
常玄理的身子仿佛一下子就軟了下去,扯了扯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麵上有些畏懼,仿佛想起祖母那戒尺,就不由得膽寒。
而眾臣想到了常老太君當年那虎虎生威的模樣,舉著戒尺各大青樓裏尋找常玄理,都不由得掩住了唇,而商九竹這似乎是回憶起來往事,不禁笑出了聲,心情頗為愉悅,
“當年你那般鬧騰,常老太君甚至追殺入宮,若不是朕和皇後護著,隻怕你腿都給打折了。”
“皇上,臣妾怎麽不記得有見過常老太君?”姚霽靠上商九竹的身子,輕輕婆娑著嬌媚道,胸前的呼之欲出,直教人噴血。
“你呀……”商九竹轉過身擁住姚霽,看向她那張嫵媚動人的臉,卻是一下子止了話頭,甚至連身子都有些僵硬。
而席上的溫幸嘴角的冷笑更是溢之於表。你怎麽可能見過常老太君?將你擁在懷裏的那個人,口中的皇後卻是我溫幸!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你既無情我便休,隻將那累累血債討要回來!
溫幸手背青筋暴起,長長的指甲死死扣進掌心,白嫩如玉的肌膚上侵染了嫣紅的血,若是細細翻開,定然是觸目驚心。
而這掌心隻有更痛一點,才能夠分散心裏的痛與不甘!溫幸終於是垂下了眼眸,將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緒遮掩盡,不讓任何人察覺。
“臣妾這麽了?”
姚霽那嬌媚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柔軟得像春風楊柳的身子貼得更緊,嬌嫩的嘴唇微嘟,帶著致命的誘惑。常玄理的提議甚是合她心意,君臣同歡,好個君臣同歡,怎麽可以就此打住呢?於是她嬌媚入骨,直接在這金鑾殿上勾引商九竹。
“霽兒自然是極好的。”
商九竹尷尬一笑,麵色有些微僵,而姚霽心頭更是冷意蔓延。她如此勾引,而商九竹竟然這一刻把持住了,定然是因為那賤人!那個賤人死了都還不消停,居然讓商九竹破了自己的媚術!姚霽心頭發狠,連帶著麵上的笑容都更是嗜血。
商九竹此刻卻並未去顧及這般,身旁的陳公公上前輕聲提醒道:“皇上,開宴的吉時快到了。”
商九竹點了點頭,沉吟一聲,滿座皆是安靜下來,便連常玄理也安然坐下,仿若剛剛的插曲並不存在。
“今日這宴會眾卿皆知,是聖女與文於候世子是接風宴。淮南水患一事,聖女不辭辛苦前去祈福,而常世子一路護送而去,朕心甚慰,故而封賞一番,眾卿可有異議?”
商九竹官方式,裝模作樣的開口,眾臣皆是匍匐於地,大呼三聲“皇上聖明!臣等複議!”
商九竹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手一揮,便有太監手捧著早已經擬好的聖旨,鋪開明黃色的聖旨,太監便扯著那尖細的聲音開始宣旨,滿座群臣皆跪,溫幸也不例外。她雖有特權,而此時是商九竹給她的封賞宴,她不能早早留下不敬君主的話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淮南水患重,聖女奉旨祈福,福音上達天聽,更兼災後賑濟之事,使得朕之旨意到達淮南民心。
朕有感聖女苦辛,特賜金絲香木嵌蟬玉珠一對、 碧玉滕花玉佩一條 、雲腳珍珠卷須簪一對、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一隻。
另常世子一路護送聖女有功,一並賞了黃金千兩,賜紫色螭吻朝服一套。
欽此——”
“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幸與常玄理凝眉,接下了這道褒獎的聖旨。喜宴隨即開啟。
溫幸轉頭看向那張空缺的席位,這樣的宮宴,身為一品大員的溫常安卻是告假沒有來。常玄理為自己辦的宴會,自己的父親卻告假於家。
許是……與繼夫人在相國寺過夜吧……
溫幸素手執起銀樽,將當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無意一瞥,商九竹與姚霽在上首,又幾近滾做一團了。
溫幸移開目光,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嘲諷,思及剛才的插曲,常玄理與商九竹暗地裏的交鋒。
商九竹,這個表麵昏庸無道,荒淫無恥的昏君,實則還是並不簡單的。隻見他有意無意的悄然回擊,既是堵住了常玄理的話題,轉移自己的尷尬,又是給常玄理一警告,不管他此言出於何種目的,商九竹總能夠讓他噤聲。
當年商九竹的心機與手段,溫幸見識的最為真切,從林承一事便可窺見分毫。而此時商九竹迷戀姚霽,坑殺忠良,殘暴不仁,骨子裏的無情與嗜血讓眾人心驚、心寒、卻也失了敬重與警惕。
而常玄理今日的試探之舉,有眼力的人都能夠看清楚,商九竹的心機與可怕。
“聖女大人好生榮耀,老夫敬你一杯。”
溫幸抬頭,卻見鎮國公端著銀樽站在了自己的身前,老奸巨猾的眸子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矛盾至極,似要滅掉溫幸,又似乎是要拉攏於她。
溫幸看著,心頭不禁冷笑。她讓鎮國公栽了這麽大個跟頭,這鎮國公居然還在矛盾要拉攏於她。
溫幸含笑著,仰麵而視,眸子裏光華流轉,是淡淡的迷離與誘惑。勢不兩立的場麵從淮南王與王妃賀欒一死,便早已注定,這杯酒,接還是不接?
隨著溫幸的猶疑,麵前的一杯酒水卻是被另外一雙修長如玉骨節分明的手接走了。兩人皆是一愣,看過去卻發現,正是常玄理。
“禦賜的酒果然香,看來皇上把好酒都藏在宮中了,宴會才肯拿出來,這也太少了點吧,本公子的酒還沒喝兩口就見底了,真是可惜。”
常玄理端著銀樽,也不飲,卻是在不停的歎息著。溫幸挑眉,這隻狐狸又想做什麽?而鎮國公也是微眯了眼,看著常玄理,不解其意。
“鎮國公可介意,本公子飲了此杯?”常玄理麵色有點潮紅,頗有些醉態,眼神也微微迷離,卻是端著這杯酒不舍得撒手。
溫幸也才突然注意到,常玄理的自稱都是“本公子”,而不是“本世子”或者“本少爺”。
本公子?多情公子?溫幸有些微微晃神,而鎮國公的聲音又將她思路拉了回來,站起身來與二人平視,才發現席中人多數已走動,相互敬酒為樂。原來是商九竹和姚霽已經離開了。
看向席前的鎮國公和常玄理,隻見兩人相談甚歡。
“世子爺好酒量,我國公府什麽都缺,唯獨好酒不缺,美人不缺。隨時歡迎常世子光臨。”
果然,隻好酒與美人二字一出,常玄理那醉態的目光都隨之一亮,連身應好。鎮國公撫了一把胡子,笑的一臉春風得意。
常玄理雖是無甚大用,而他背後站著的卻是大商最古老的世家之一 ——文於候府常家。二皇子如此大功皆不受待見,他這位做舅父的,自該著手為他拉攏群臣了。
他可以放下淮南心結,畢竟溫幸雖有責任,但重點卻是淮南王穆源豐那賊子背叛了自己。溫幸乃是聖女,民意頗高,而且溫常安也是三朝元老,清流之首。若是能借溫幸而拉攏中立的溫常安,於二皇子百利而無一害。
而在鎮國公下定決心,來朝溫幸敬酒時,溫幸的猶豫不決在他預料之中。若是溫幸爽快接過了,那他反倒是不相信了。
而此時,突然冒出來的常玄理雖然說是打斷了他的計劃,卻是更進一步讓他接近目標。畢竟常玄理麵容俊朗,又是護送溫幸南行之人,怎麽說溫幸也會看在他的麵子上,答應自己。
這麽一來,又多了幾分勝算,鎮國公開始將目光轉向溫幸。
勝算?嗬嗬……思及至此,鎮國公心底也不由得一歎,若非淮南之事套出來,姚霽居然支持大皇子,他二皇子一脈又何止於如此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