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信仰
小九看著麵前之人死不瞑目的眼睛,竟然覺得一時恍惚,也不明白為什麽剛剛會如此嗜血,仿佛被刀鋒砍上的瞬間,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興奮了起來。
甩開這些想法,耳邊竟還低低傳來了什麽微弱的痛苦呻吟。
小草!
小九在最後一個莽漢身邊蹲下,似在摸索著什麽。過了一會,起身快步朝著小草走去。
小草被小九抬起了上半身,因為牽動了傷口而又是一聲痛呼出聲。
小九想要查看傷勢,忽聽小草微弱的說道:“哥,哥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小九抬眼看著小草痛苦糾結的小臉,心疼不已。
“可以,你說,隻要我能辦到!”
小草咽下口中的血沫,艱難道:“我想,想讓你,救……救救我娘。”
小九點頭,又聞小草繼續說著什麽,感到手中溫度逐漸褪去,小九又將小草往懷裏緊了緊。
“你說,我聽著。”
小草:“我想,想要……”
聲音越來越微弱,小九忍不住將耳朵貼近。
小九:“想要什麽?”
小草:“我,想要……你去死唔!”
聲音陡然尖厲起來,卻又忽然截住,小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向小九腹部。
長劍出竅,露出的劍身剛好擋住了小草刺來的小刀。而在小草的身後,滴滴答答的留著血,染紅了小九持著匕首的五指,順著匕首蜿蜒而下,匯入冷雪之中。
“為,為什麽……”
小九冷笑,“你是要問,我是怎麽發現的是嗎?”
小草目光糾結,全然不像一個六歲懵懂的孩童。
小九道:“正常的孩子依賴父母,你就算是剛剛死裏逃生,見了有人出現,也應該在第一時間求那人將無論如何救出自己的父親,而不是這麽輕易的就跟著一個陌生人走。更何況,我現在是妖的形態,即使是孩子,見了我這種發色和瞳孔,也該害怕才是。”
小草:“你,你一開始就發現了,為什麽還要帶我走?”
小九:“我開始時也不確定,直到將你帶在身邊,發現你不但不怕我,就是體力也非一般人族孩子該有。我不吃不喝走一天,你竟然也絲毫不覺和我一樣。而剛才你被人挾持的表現,才更加令我確信,想必我現在還在那洞中沒有出來,而你,隻是寒青陽給我的考驗。”
語落,小草果然開始發生了變化,他的身體像是被打散的水中倒影,漸漸消散。小九麵無表情的站起,將手中的劍舉到近前。
右手撫上劍柄,小九感到心跳似乎加快。“鏘”的一聲,寶劍出鞘,一把劍身透亮,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劍呈現在了小九眼前。
不禁高舉這把劍,劍尖直至天際,似要與天宣戰的同時,遠處似乎轟然傳出了倒塌之聲,那個遇到了雷鳴和門采的洞穴倒塌,碎石飛濺。
遙遠的妖族皇宮中,那個靜靜躺在白玉塔頂層的絕麗之人,也化作了粉末般,漸漸消散。
劍柄處赫然出現了兩個字,“離淵”。原來,這就是曾經與“承影”和“純鈞”同名,後來遺失千年,被從神劍排名中除名的神劍“離淵”麽。
劍身發出鳴鳴之音,似乎是因為終於尋到了多年前的主人,而發出的激動的吟鳴。
周圍景色扭曲變換,小九再次出現在了那個洞中。頭頂小洞飄入的雪花紛紛揚揚,為這個孤寂的石洞增色許多。
寒青陽的殘魂站在小九麵前,微笑著看著小九,語氣再沒了之前的冰冷。
“你能不被個人感情迷惑,在逆境中依舊保持冷靜思考,證明還有可能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現在將離淵還給你,但記住,無論何時,都不要因為個人的感情而影響到你的判斷。之後的事情,就看你自己的了。從現在起,你,就是寒青陽。”
說完了一大串話後,寒青陽殘魂瞬間化作一道白光,像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急迫,快速地沒入了小九額頭。
小九額間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印記,似一滴鮮血不甚落至其上,卻平添了一抹妖媚,令人無法抗拒。於此同時,小九雙眼合上,與離淵同時消失在了洞中……
小九昏迷後,又再次陷入了幻境。然而這一次,卻不是試練,而是那段屬於寒青陽遺失的,更古老的記憶。
記憶中,小九隻是一隻普通的雪山白狐,因靈智初開,受天道眷顧,得以奇遇,修行於神界之邊緣。後以萬年修為晉升為天狐,賜神格,享有與神佛共禪的資格。而一切的開端,便起源於那次參禪。
“……眾生皆平等……”
“呲,青陽。”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青陽,別發呆了,想什麽呢?”
“……善惡一念之間……”
“嘿!青陽!”
幾番拔高的音調,總算令正在發呆的寒青陽回過神來,與此同時,周圍很多人也看了過來。
那人神情尷尬,在那裏正想著該怎麽解釋才好,卻發現寒青陽神色有異的站了起來,引來了更多人的視線。而寒青陽,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徑直走出了佛殿。
那人沒料到向來中規中矩的寒青陽,竟然會如此不顧場合的忽然離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僵愣在了原地。等到回過神來,已經無心再繼續聽講,於是便追了出去,卻已經見不到了寒青陽的人影。
寒青陽來到了一棵巨樹下,據說這顆樹的樹種是天地初開時便誕生的,後由佛祖帶回,親手種下,寓意天下萬物蒼生,均受天道庇佑。
寒青陽一身白絨流彩玉腰衫,看起來冰冷而嚴謹。因為寒青陽還未正式入選明王,所以出於一群袈裟之中總是格格不入,也隻有方才那人與其境遇相似,所以便自然而然成為了朋友。
隻見寒青陽縱身一躍,下一刻便已閑適的橫臥於一枝葉繁茂的樹枝上。層層樹葉揉碎了陽光,灑在寒青陽的臉上明明滅滅,融化了幾份冷硬。
“我不會幫你的,你回去吧。”
寒青陽對著空氣說罷,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一片靜謐,像是寒青陽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不一會兒,樹杈間窸窸窣窣的發出了一些聲音,但很快又沒了聲音。
寒青陽纖長的睫毛上一雙清秀的眉一皺,緩緩睜眼,向發聲之處看去。
“怎麽受傷了?”
樹杈後,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小東西身上遍布傷痕,卻已流不出一滴鮮血,可見受傷依舊。
寒青陽見小東西一聲不響的躺在那,孤零零的無人問津,似有些觸動,不落忍的歎口氣,便起身朝著小東西走去。
寒青陽背依靠著樹幹,腿上放著一團黑乎乎髒兮兮的小東西,然而寒青陽卻絲毫沒嫌棄白衣被染髒,左手扶著小東西,右手拿著一個小瓶,將藥水撒在小東西的傷處。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寒青陽看著小東西身上幾乎可以致命的傷口,不禁問道。藥水似乎很有效,不一會兒,小東西便有了動靜。
小東西稚嫩的聲音弱弱響起,卻說著無比令人心疼的話。
“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請……請神明大人贖罪。”
寒青陽:“我說了,我幫不了你,你找我沒用。”
腿上似被什麽浸染的濕潤了,小東西身子一抽一抽,嗚嗚咽咽說道:“求您了,有人告訴我,隻有您能救救我們。請看看我們的處境,在拒絕好嘛?”
說完,小東西身體中逐漸伸出一雙枯黃幹扁的手,而且隻有三更長著利爪的指頭。與身體看起來成為了鮮明的對比,醜陋而邪惡。它顫抖猶豫著伸向寒青陽,生怕寒青陽會嫌棄它,一雙水露露的眼期許而小心。
寒青陽看著眼前的手,停頓了片刻,便緩緩接過。
“等我看完,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嗯。”
寒青陽閉上眼,由著這隻小魔物的指引,看到了那一直為神界避諱的事情。
各界連年征戰,死傷無數,為天財地寶,為個人恩怨,死傷無數,血流成河。混沌之海吸收天地罪惡,久而久之,竟誕生了一種頭上長角的醜陋魔物。而他們的存在,便是對各界粉飾太平的無盡諷刺和羞辱,於是遭到以神界為首的合力追殺。
魔物出乎意料的團結在了一起意圖反抗,卻被說成了是塗炭生靈,引了眾怒……
畫麵在,人們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深深刺傷了寒青陽的眼。一柄柄鋒利兵器刺入還是幼兒的魔族孩子體內,它們毫無反抗之力,相比之下,殺他們的人卻更像是魔物。他們臉上見滿鮮血,勝利驕傲的笑著,肆意張狂,與寒青陽所熟知的麵孔截然相反。
看著畫麵中出現的滿地屍體,寒青陽腦海中隻浮現出兩個字。“屠戮”,沒錯,這就是單方麵的屠戮。什麽替天行道,什麽凡魔必誅!
寒青陽心底一塊深埋許久的地方狠狠地抽動了一下。記憶中,自己曾是一隻深居山林的狐狸,卻因為人族貪婪狐狸的毛皮,幾番獵殺致使其重傷。記憶中,他還有幾個姊妹,還有一雙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