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重症加護病房
看著她一步一步咬牙強忍地移動步伐,肖磊就知道她的身體很虛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可她的個性就是決定要去做的事,即使是用爬的她也要去做。有時他就敗在這種倔強上,但吸引他的同樣是它。
她不輕易要求別人幫忙,就像現在明明就走不動了,還依舊硬撐,一句弱者的話都不說,也不會向他求救。
慕瀠望著長長的走廊,經過身邊的是來去匆匆的護士,她們腳步飛快,做事效率也很高,隻因這裏是重症加護病區。
這裏的每個患者都要密切關注,幾分鍾幾小時對他們來說是與時間賽跑,贏了可以活下去,輸了就隻能留給親人朋友一個身影。
腳步像灌了鉛般沉重,她希望路的盡頭有他的身影,又不希望聽到他的消息。憶起夢中的一切,那場仿佛帶著彌補的夢中婚禮,心跟著往下沉。
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時間了,還要繼續錯過嗎,你忍心嗎?她無聲在心底呐喊,身側拳頭握得死緊。
肖磊一手擁著她的肩膀,一手握緊她逐漸冰冷的纖手,知道她雙腿無力,便用自己的身體抵著,不敢走太快怕她跟不上。
他知道此時的她肯定不需要不必要的幫助,例如抱她這類的舉動。他們走得很慢,明明這條走廊隻有幾十米。
當他們來到秦邵煊所在的重症加護病房,走廊長椅外坐著三個同樣擔憂的人:秦浩、顧晨和櫻落溪。他們的臉色很難看,緊鎖的眉頭沒有一刻鬆開。
看到慕瀠走過來,一副馬上要暈闕的樣子,不禁暗自歎氣,卻什麽也沒說,因為深怕說錯話觸動那根傷心的弦。
病房有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是專門給病人家屬看情況的,要進去得先去一趟無菌房。
慕瀠推開肖磊搭在自己雙肩上的手臂,抬起顫抖的雙手貼著玻璃窗,玻璃又冰又冷刺激著她的皮膚,卻不及她胸口的痛。
透過玻璃她看見邵煊安靜躺在白色床褥和被子之間,雙臂被纏滿紗布,頭部也是,隻露出一些劉海。
他臉色如白紙一般蒼白,感覺像死了一般,若不是旁邊的心電圖儀器在變換著數據,她會以為他已經停止呼吸。
雙眸緊閉,高高的鼻子,性感薄唇,這張臉在她夢裏出現過無數回,本以為失去記憶的她會過得很好,卻沒想到在看到他的瞬間,那些埋藏心底的感情如同山洪暴發,一發不可收拾。
淚無聲無息滴落,她傷心得哭不出聲音,一雙手拚命拍打窗戶,嘴裏呼叫的都是他的名字。
隻是無論她怎麽呼喊,他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立刻出現在她麵前,對她死纏爛打,一直嚷著要她相信他愛她。
曾經她希望時間能快點,這樣她就能忘記他給自己帶來的悲傷,但現在她卻希冀時光永遠停留在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
她敲打窗戶的行為惹來護士的不滿,護士正打算走過來,坐在長椅上的顧晨站起,來到她身邊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絨盒。
顧晨強行拉下她的手,把東西交到她掌心,“這是邵煊去倉庫前叫我轉交給你的,他說你是這枚戒指的女主人,唯一一個。”
慕瀠知道,這裏麵躺著的是戒指,她還記得夢中之時他親手套在自己無名指上,輕吻著她的額頭,訴說著愛語。
她握緊絨盒,用力得關節泛白,淚水決堤人也跟著蹲下來。放聲大哭的樣子驚動了護士站的護士,但她僅是皺眉沒過來要慕瀠停止這種行為,因為她們知道患者心裏不好受,除了讓他們發泄,她們什麽都做不了。
但怎麽說也會影響其他病人的休息,於是她們過來不提醒當事人,而是陪在慕瀠身邊的家屬朋友。
一天過去了,秦邵煊沒有醒來,他就像布娃娃一樣躺著,若不是胸膛起伏還在,慕瀠會以為死神要將他從自己身邊帶走。
她身著藍色無菌服,秀發挽起戴著無菌帽,坐在邵煊床邊,一雙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掌貼在自己臉頰上,眼也不眨地盯著他,仿佛怕錯過他的絲毫舉動。
醫生說邵煊身體有燒傷,但麵積不大,大腦因爆炸腦震蕩比較嚴重,不確定醒來的時間。
聽完邵煊的情況,慕瀠便轉身走進病房陪伴他。而顧晨則問了幾個與病情無關的問題,結果遭到櫻落溪訓斥,說他太沒良心,不關心兄弟的死活。
顧晨僅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說,在還沒搞清楚情況前,他什麽都不會說。
從警察廳出來,顧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卻也隻能搖首歎息。隨後他去了一趟墓園,給書蓉買下一個靈位。作為曾經相識的人,他認為自己為她做的夠多了,但不代表原諒她的所作所為。
“事情都辦好了?”
重症加護病房外,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外站著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他們臉上有一樣揮之不去的愁緒,一雙黑眸緊盯病房內的兩人。
“隻是去確定一件事。”顧晨本不想告知肖磊自己去調查什麽事,而肖磊也沒有想問的意思,但他還是說了,“照你說的,你們離開前是邵煊抱著書蓉,書蓉全身都綁了炸藥是吧。可是,邵煊受傷的程度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肖磊安靜地聽著,黑眸不曾離開病房內那抹身影,即使她眼裏看不見自己,他眼裏依舊有她。
對她的愛何時能停止?他不知道,隻知道就算他們不能在一起,自己依舊會為她擔心。
若不是肖磊神情複雜,在他說話的時候微微蹙眉,顧晨會以為他根本沒在聽。
是的,如果照他們所說的,邵煊受的傷不會那麽輕。書蓉被炸得粉身碎骨,而邵煊竟隻是如此,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隻能等邵煊醒來再了解了。”可是,邵煊什麽時候會醒,大家心裏都沒有底。
簡單對話過後,他們又維持之前的沉默,誰也沒有看對方。一會後,肖磊開口:“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沒喝了,我們就放任她這麽下去嗎?”
誰對誰錯對他來說已不重要,反正書蓉為她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了代價,對一個死人,他沒什麽好追究的,珍惜眼前人才最重要。
雖然現在慕瀠的眼裏看不到他的存在,但他認為自己欠她太多,想盡量補償,或許看著她幸福也是一件好事。
慕瀠很倔強,他們都知道。她不吃不喝,他們也拿她沒辦法,堅持要守在病房不出去,他們也無可奈何,隻好叫醫生給她注射營養液,可打太多激素對人體不好,因此他們還是得想辦法。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我去叫他過來,能不能幫上忙就不能確定了。”腦海閃過一張充滿愧疚的臉,顧晨覺得畢竟骨血親情,慕瀠至少會聽一點點吧。
因為住在同一家醫院內,顧晨很快就把人帶到病房外,跟護士溝通後那人推開門走了進去。
“瀠瀠。”我的女兒。
姚海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走近,他感覺到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一僵,隨後當他是空氣,不回話也不予理睬。
她的反應早在他預料的範圍內,若不是顧晨叫他過來,他估計沒那來的勇氣。雖然知道她在這裏陪伴邵煊,他也好幾次偷偷看過,卻始終不敢踏入這個房門。
他真的欠慕菲和慕瀠很多,如果不是他的懦弱,不會害得慕菲要自己一個人帶大女兒,生活艱苦惹出一身病痛,最後還無法給慕菲一個名分,導致她鬱鬱而終。
女兒恨他是應該的,也是他活該。隻是,他不希望看著女兒日漸消沉。顧晨說能勸慕瀠的隻有他,可他沒把握。
慕瀠握著邵煊的手沒有一刻鬆開,但他的手怎麽暖不起來呢,她明明握得很緊,他依然很冰。
一開始接受不了的她每天以淚洗麵,後來太累她伏在床邊睡下,夢裏又看見邵煊對自己笑得溫暖的樣子,替她擦幹淚痕,並說不喜歡她哭的樣子。
醒來後,她便不再哭。安靜地守在他身邊,等著他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她。
感覺到他依然站在旁邊,隻是沒說話,她不由得蹙眉,不喜歡有人打擾邵煊,“你來幹什麽?”
“聽說你好幾天不吃不喝,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好嗎?”
“我不餓,我想陪著他。”若是他醒來沒看到她,他會很失望的。
這個為她豁出性命的男人,她不想再錯過他了,一定沒人會理解,現在的她生不如死,多麽希望時光能倒流。如果可以,她一定不會放開他的手,與他生死與共。
“女兒,別這樣,爸會很擔心的。”
一聲‘爸’對姚海來說似乎是一個字,但對慕瀠來說卻是千言萬語的愛。他從未如此關心過自己,從沒叫過她一句女兒。
背對著姚海的她,淚水迅速爬滿整張臉,但她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等這一刻等太久了,若是母親也在,他們算不算一家團聚?隻可惜那是癡人說夢。
恨嗎,她其實挺怨姚海的,若不是他毀了媽一生,她們母女不會活得那麽辛苦,處處受人白眼。左一句右一句‘私生女’聽得很難受。
但不可否認,母親的醫藥費確實是他幫了忙,當時的五百萬對她來說很重要,雖然最終沒能救回母親,可至少他還算是有良心的。
她記得母親留下的信中有說過,希望自己能認祖歸宗,喊姚海一聲‘爸爸’。
“吃點東西好不好?你這樣身子會吃不消的。”姚海走過去按住她抖動不已的雙肩,仿佛想輸送更多的勇氣給她。
“爸,他會不會不醒了?”問出口的話帶著濃濃哭腔,但似乎還想要一個答案。她需要勇氣。
姚海一愣,沒想到她會開口認自己,可想了想,現在不是開心的時候。
“放心吧,不會的,他那麽愛你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