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瀾?挘ㄒ唬?

  時光荏苒，鬥轉星移，楊花落盡，煙柳成蔭，人間時節已是六月。音照國最負盛名的縉元燈節想來已快到了，彼時我正同伽絡影剛從江瑤城回到蒼隱，江瑤城是一座古城，山脈眾多，風姿秀麗，顯然是一個度假避暑的好地方。我們在一處叫做壁釉的大湖上住了半月，本來是因為伽絡影見我在蒼隱閑的發悶帶我出來玩的，但是由於墨玉對湖邊普通漁民的生活太為感興趣以至於時不時前去體察生活，直接導致湖邊的居民生活很是心驚肉跳，所以我們不得不提前返回。我們回來的正是時候，伽絡影園中新的一季暮雪開得正盛。六月本就是暮雪的花期，音照最盛大的祭祀縉元節就是為此，王城外那一棵暮雪據說有近千年了，在凡間花朵不比伽絡影的園子裏有他磅礴的仙氣罩著，因此花期一年隻有一季，一季隻開一夜，那一天就是音照國最盛大的節日，不僅人民祈求幸福豐收，望族祈求國富民昌，連各個附屬國和交好的國家的國君使臣都會匯集熙城，以求一年的好運，總之聽起來是個叫人心向往之的節日。可惜的是，我雖然身在熙城，卻沒有親眼見過那萬人空巷的盛景，更沒有見過那棵巨大的暮雪樹，因為每年的那個時候樂坊總是人滿為患，我根本沒有精力去打發節日的閑暇時光。我唯一能做的，是孤身坐在高樓上，看街上燈影重重，隔了幾條街的河邊人聲鼎沸，祈願的荷花燈一路漂漂搖搖順流而下，或有好事的人挑起一盞，立時便戳破了美人薄紗般的心思，縉元燈節，這對於熙城人民是個喜樂歡愉的好日子，而對於無親無故的我來說，無甚意義。便是有機會上街逛燈也無非是把自己展現給別人看，樂坊的女孩子也隻有這樣才能攀上高枝，成為某個府裏的姬妾或新歡，過上一輩子或是一段日子的無畏無懼的生活。對於她們來說，那就是唯一解脫她們，帶給她們幸福的方法。我並不稀罕那樣的結果。比起那些不找邊際而實施性又小的願望來說，我更傾向於抓穩眼前在手中的幸福，我一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從不將自己的希望寄托於祈願這等不靠譜的事情上，願望，不過是沒有能力的人聊以安慰自己的不負責任的空想罷了。但現今同原來又不很相同。因人心變化，看到的景怕是也不盡相同。天氣晴好的一天，日頭相較前幾日十分的熱烈，一大早我就溜進了園子裏，揀了棵花朵最繁盛的樹爬上去躺著，沒曾想，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不多時竟見著伽絡影執著卷經書翩翩而來，也揀了這棵樹，在樹下尋了個舒服姿勢坐定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上桃花始盛開，同人間相比，蒼隱山要來的更加涼爽，外加上伽絡影在側，倒也沒覺得夏日炎熱，更何況驚鴻園確然是個好去處，滿樹的雪白冷香馥鬱，隨便往哪一靠，就是個納涼的好地方。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真是快哉快哉，於是乎我原本的想補個回籠覺的困意瞬間跑的精光，一邊透過簇雪般的重重花朵欣賞伽絡影靠在樹下看書的身姿，一邊想著怎麽開口拐帶伽絡影去熙城過縉元節，也好帶他見識見識音照的神樹，畢竟麽，眼見為實，即便聽過那麽多人說那棵暮雪是如何如何，總沒有自己親眼看見的叫人信服。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自己的目光總是克製不住地往下飄去，而腦子裏根本就一團漿糊，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我好歹也勉強算是個美人，這樣堂而皇之偷窺另一個美人就顯得有點太不矜持，轉念一想這樣偷窺伽絡影的機會實屬難得，不如就恭敬不如從命好了，於是幹脆把擋在我麵前的枝椏撥開，以手臂作枕，趴在樹枝上仔仔細細地瞅起了伽絡影。伽絡影顯然不知道我躲在樹上，也是自從從墨玉那裏學會了爬樹，我就一天到晚呆在驚鴻園裏，這棵樹上爬爬，那棵樹上坐坐，著實深深地感覺到難怪難麽多人一心想著要成仙，神仙的生活果真是非同一般的閑適啊，尤其是這種悄無聲息的感覺，真是快活的很啊。我專心致誌地看了伽絡影一會兒，後者完全不知情地靠坐在樹下，一枝繁花恰好垂到他麵前，雪白花簇襯得他一張俊顏更加動人心魄，而他卻渾然不覺。我從他隨意束起的漆黑如墨的長發瞥到他俊逸的側臉，再從他唇角微微抿起的弧度瞥到他擱在鋪散開的月白銀紋衣裾上執著經卷的修長手指，真是不論怎麽看都覺得好看。我偷偷地咧了咧嘴角，心滿意足地輕聲歎了口氣。“好看麽？”“好看。”我下意識地就順口回答了一聲，突然就是一驚，差點沒抓穩掉下去，“你你，你怎麽知道我在上麵？”問出問題的始作俑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嗤笑一聲道：“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罪行敗露，我隻能好死不死地臉紅道：“知，知道又怎樣，我，我是說這花好看。”伽絡影又笑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問的不是花？”我：“……”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正在我默默把頭轉了過去，打定主意不要再開口以祭奠我那脆弱的自尊心的時候，伽絡影卻抖了抖衣裾上的花瓣，站了起來，仰頭朝花團錦簇中的我問道：“你在上麵做什麽？”我無視他。伽絡影笑道：“你這性子，越發被我慣出來了。”說著一麵伸出手來，“下來罷。”我賭氣道：“不下。”越過重重花瓣，伽絡影紫光瀲灩的眸子準確地在我氣鼓鼓的側臉上定位，聲音中隱約含笑：“哦？那，你要是下來的話，我就帶你去山下玩兒如何？我聽說……你們音照國最近有個很盛大的節日來著……”說著又歎了口氣：“不過我覺著，你應該對這些枝枝丫丫更感興趣一些？既然如此的話，那就算……”“不感興趣！我其實對爬樹神馬的最不感興趣了！我這就下來！”俗話說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吃的眼前虧方為人上人，我決定果斷讓伽絡影這一回。由於我穿的這身裙子太過繁瑣，下樹的時候難免掛到枝椏，導致過程艱辛又漫長，又加上伽絡影的目光一直牢牢盯在我身上，我隻覺得如坐針氈，臉燒的厲害，隻想快點下去。結果由於太過於忐忑，我“哢嘣”一聲掰斷了手頭那根樹枝。完了！這個念頭還沒在腦子裏過完，就覺得身子一沉，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小蓮兒！”伽絡影無奈地歎了口氣：“虧你穿著羅裙和繡鞋都能爬樹爬的這麽矯健，我真是敗給你了。”我捂著眼睛從指縫中輕瞟他一眼，默默地紅了臉，小聲辯了一聲：“我平常爬的都很快的，今天隻是個意外，下次我會注意的……”伽絡影眼神一橫，咬牙道：“還下次？”“我我錯了，再也不下次了。”以前多少英俊少年沒有見過，現在卻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動不動就臉紅。從他懷裏下來，我轉過身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紅顏禍水。”伽絡影在身後問：“你剛才說什麽？”我：“……！”一隻手輕輕落在我頭頂，我一驚抬頭，對上伽絡影的目光，他一向冷定沉著的紫色眼眸中此刻卻有點複雜難辨的神色，幽亮的紫色明滅不定，似乎有話想說，卻如同一場深沉的翻攪最終歸於沉默，他隻是揉了揉我的劉海，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落花飄了一臉一頭，卻還沒有知覺。”一麵自言自語地笑了聲：“這麽遲鈍，怪不得到現在都還看不出來。”我迷茫地“啊”了一聲，看著他心一陣狂跳。而他卻隻是說：“衣袖都撕破了，還不去換身衣裳。我在水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