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春宴

  我表示很鬱悶。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他這一眼又是什麽意思呢？我憂桑地仔細思忖了一下，覺得他的意思可能是我可以隨意，但是介於瀾迴畢竟是伽絡影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雖然長相妖孽性格怪異，但可圈可點的地方還是有很多的，伽絡影性子冷淡，我跟伽絡影呆在一起這麽久也沒見過有什麽別的仙友前來拜會過他，想來他原先那些年月一定是過的十分的寂寞又無聊，現在好不容易有人來看他一回卻趕上他語氣冷淡清心寡欲，不管怎麽看都很難愉快地玩耍啊……雖然我並沒有陪伴伽絡影很長時間，也不管他是如何看我，我心裏卻是已將他看的很重，所以縱然我是個凡人，也不能叫別人看了笑話去，讓伽絡影失了臉麵。一念至此，我就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道：“不過彈首曲子助興而已，蓮霧怎麽會不願意，隻不過凡間的曲調平淡，恐怕難登大雅之堂。”取過琵琶來，我先朝伽絡影和瀾迴用人間的禮法道了個萬福，抬頭看時與伽絡影的目光相遇，隻見他目光深沉冷淡，幽紫的眸子仿佛結了冰霜一樣深不見底，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喝了酒的緣故，總覺得他周身籠罩的寒氣，比平日裏更甚。調了調琴弦，我錯開目光，低下頭，撫上琴麵，忽然間就想起一首在人間常常用來祝酒的曲子：“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這本是一首在普通不過的曲子，放在熙城不論是哪個會音律的女子都會唱的，不知怎的今日唱起來，竟平白勾得人一陣傷感。一願郎君千歲，伽絡影已經修行有萬年，哪裏需要我的千歲之願；二願妾身長健，即便我長健，於他也不過白駒過隙，又哪裏守得了他歲歲無憂；三願如同梁上燕，我與他本來殊途，又哪裏來的歲歲常相見？凡人生命短暫，自然期盼與喜愛的人長相廝守，隻是因為幸福短暫所以倍感珍惜，而伽絡影他們擁有漫長時光，想來應該對這些不會在意。停了琵琶，我兀自一笑，自語道：“這首曲子，還真是不應景啊……”伽絡影神色複雜地望了我一眼。“蓮霧獻醜了，還是不打擾大人雅興，這就退下了。”我幹幹地笑了笑，抓了金昭就跑。出得門外，金昭扯了扯我的袖子，問：“蓮姐姐，你方才彈得那首曲子是什麽意思啊，那麽好聽，可是你為什麽說不應景啊？”門外一籠幽暗的夜色，天上的繁星亮的驚人，使得整個藏藍的夜空閃現出斑斕的顏色，涼風拂過，帶動路旁的石燈影影綽綽。我笑笑：“可能是因為……太過執著就易傷罷。”金昭搖搖頭表示沒有聽懂，還想再問，但不過一時，她的注意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水閣周圍的泠泠水波反射出碎銀般的光芒，在明亮的繁星下麵仿若一麵明鏡，而那坐在拱橋底下河岸邊發呆的人，不是墨玉是誰？“墨玉！”金昭歡呼了一聲，立刻連蹦帶跳地撲了過去：“你居然抓蛐蛐兒不帶我！”知道墨玉被金昭的一撲嚇得叫了一聲，我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好像這些日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墨玉了？“墨玉？”我心下疑惑，不由地問道：“你最近去哪兒啦？是不是大人給了你什麽要緊的事做？”墨玉一見是我，立刻帶笑地喊了我一聲，聽見我的問話，嘴巴一癟，委屈地憤憤道：“哪有什麽要緊的事，還不是大人小雞肚腸。”我更好奇了，便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聽他道明了原委。原是幾日前，伽絡影帶我同金昭墨玉去山裏踏青，本該是四人一同到達泉鋒山上那處巨大的瀑布的，但是途中因為有一隻奉命來尋伽絡影的傳聲炙鳥將伽絡影找了回去，說是有些事情須得費心，他便叫我們先去瀑布那兒等著。結果我們在瀑布前等了許久也沒見伽絡影回來，墨玉就纏在我身邊求我說故事給他聽。於是金昭下水捉魚，墨玉就偷懶偎在了我身邊聽我說話，等伽絡影回來的時候金昭剛把魚烤烤熟，而墨玉聽得睡著了窩在我懷裏睡得正香。這本是一件天人同樂，溫順祥和的景象，但伽絡影見狀隻是隱隱地一挑眉，二話不說就拎著墨玉的狐狸耳朵從我懷裏提溜到了半空中，可憐驚醒過來的墨玉還想最後逆襲反抗一下，結果在自家大人涼涼的一瞥之下隻好捂著耳朵可憐巴巴地滾去捉魚。墨玉憤懣不平地攥緊小拳頭敲進另一隻手的掌心裏，義正言辭地說：“大人那個小心眼的人，就是見不得我跟蓮姐姐親近，結果第二天就把我拎到了菩提園裏去，教我灑掃那幾棵菩提樹，勤加侍奉不得怠慢，嗚嗚，從那以後我就沒到過前院去了……”我愕然，原來伽絡影是為了這個原因麽？但立刻，我就自嘲地笑笑，怎麽會，這不過是我多心罷了，有些事情最怕有所期望，期望太高，最後隻能麵對更深的失望。倘若現在叫伽絡影知道我一直對他抱著這樣的感情，即使他什麽也不說，我卻是再也不能留下來了啊。現在這個局麵，我還能蒙著眼睛一天天過下去，一旦說破就再也沒有回轉的可能。我攤開掌心，想我原先明明不是這樣的啊，我原先隻想呆在他身邊就好了，但是現在卻抑製不住地要了還想要更多，竟然漸漸連他有喜歡的人都不能忍受了，我果然是貪得無厭的啊。這種心情，怎麽能讓他知道？我現在猶如閉著眼睛站在懸崖邊上的人，不睜開眼睛就感覺不到害怕，一旦睜開，就會萬劫不複。抬頭想想，現下已是盛夏，菩提園的碧台蓮應當已經開好。我想今夜夜色這樣的好，回屋裏去反而浪費了這般良辰，倒不如去池邊踩踩水，看看星星的好。順便冷靜一下心思，考慮考慮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