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故人
我已經半分都動彈不得,卻還是強撐著挑起一個微笑:“好久不見,倒是沒想到你還會做這樣見不得人的買賣,姑姑。”眼前這個人,就是買下我的,湘瀟閣的老板娘。“能在這裏遇見我,你恐怕也沒有想到吧。”她從容邁過一地的碎瓷片,徑直走到我麵前,依舊是笑著的模樣,眼神中卻是沒有一絲溫度的慍怒,“我也沒有想到,還會在熙城看到你。”說著,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的幾乎要把我骨頭捏碎,仍是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如鬼魅般響在我的耳邊:“你當初既然選擇了逃跑就應該做好了不再回來的準備,如今你既好了傷疤忘了疼--也就別怪我無情無義!”話音未落揚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我隻覺得耳朵“嗡”了一聲,眼前就是一黑,但立刻,一股疼痛就從發梢傳來,她已經一把抓住了我的長發,用力向後一扯,“啪”!的一聲,又是一記。火辣辣的疼痛使迷藥的作用又減退了些,我勉強往後一退,掙了開來,喉嚨裏一甜,有鮮血從嘴角溢出:“我同你無冤無仇……你若不是借著我的名義想要攀龍附鳳……也不至於此!”她“哼”了一聲,扭身後退了兩步,冷笑了一聲:“無冤無仇?你斷了我的財路,還險些害得我性命不保,這些加在一塊還不夠我記仇的?”說著將手中團扇往桌子上一擲,咬牙道,“蓮霧,我將你養到十八歲,視你為樂坊的台柱子,為你鞍前馬後,什麽好的沒給過你,在你身上花的錢比誰都多,你非但不知恩圖報,還差點害死了我,你倒是說說,我們有沒有仇?”我也冷笑一聲:“姑姑說笑了,若是養頭牲口能唱曲兒賺錢,你倒是歡喜為它們鞍前馬後。”我輕蔑地一笑,“在你眼中我們怕是同牲口也沒有什麽差別,哪裏談得上什麽恩情?”她臉色一變,上前一步一把扯住我的頭發把我用力往地下一摜,我的肩膀重重地撞在冷硬的地麵上,疼的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咬牙想要爬起來,已被她一腳踩上我的手腕,剛包好的傷口頓時又撕裂開來,不多時就染紅了一片。看我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她挑起一抹殘忍的笑意,緩緩道:“你十三歲那年樂坊裏有個能歌善舞的女子,我非常喜歡她,後來我要把她送給城南的文書趙大人,她死活不從,還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後來,我打斷了她的腿。”我的臉色霎時慘白,她卻十分快意地伸出手來,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臉,“你害怕了?嗬嗬,不用怕,我自然不會這樣對你的。”一邊兀自幽幽地笑出聲來,緩緩抬起我的臉,“你的這張臉是我最滿意的地方。蓮霧,你知道的,我向來喜歡你多於別人,我自然是要好好留著你,幫我做其他的事。”“……放開我。”我咬牙道,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她想要做什麽,那個結局一定是我不能接受的,就算是死,我也決不能接受的,一念至此,我已經不顧自己的傷勢,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一麵啞聲道:“你不能動我,絡影,絡影他一定會來救我的!”那邊她已經加重了力道,一邊放聲大笑起來:“你是說同你在一起的那個俊俏的公子?你不是同他走散了麽?你在我這裏,他哪裏找得到你呢?”停了一停,她收回腳,把我從地上拎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這雙手可是要彈琴的,斷了可就不好了。”鬆了手,她直起身,掏出絹帕拭去手上染的血跡,一麵居高臨下仔細地看著我:“沒想到你還挺有能耐的。我原以為你會有多遠跑多遠,以後再也逮不著你了,誰知道你居然又巴巴地跑回熙城了,不僅沒有絲毫落魄,還帶了個富家的公子。”“……你跟蹤我?”擦完了手,她把絹帕丟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語氣輕鬆的像是在跟老朋友談心事:“我在浣棠湖邊上見著你,幾乎沒有認出來,幾月不見你倒是比從前更添了些風姿;果然有一副天生的好皮相就是好,不論在哪兒都能勾到人。”“不過,”她換了個姿勢,“怎麽之後你就跟他走丟了呢?我就覺得機會來了,是老天在幫我,要把你欠我的一一補回來。”我強撐著支起身子,冷笑道:“老天在幫你?你是沒有睡醒嗎?”見她臉色一變,我又笑道:“若是這樣說的話,我反倒覺得是你欠我的比較多。”“蓮霧,從我第一次從你那死鬼老爹手中把你買下來的時候你就嘴硬的很,這些年對你縱容慣了,越發使著你的性子了,今兒我倒是想看看,給你灌上迷藥把你送到客人房中,你還能嘴硬到幾時。”說著,已從袖中掏出藥包,一手捉住我的衣襟,咬牙切齒道:“本想在茶中下了藥先將你迷倒,沒曾想你竟沒中招;你不是很有能耐?我看你這次還跑不跑得了?”她手上用力,我自奮力掙紮,絕望間卻偏偏在此時卻悲哀地想到了伽絡影,不知他現在又在哪裏,若我早些知道會有如今,斷然不會就那樣放他離開,若我早些讓他知道我的心意,現在恐怕也不會這樣心有不甘,我自然明白我以卑微之身愛上一方之神的伽絡影本就自不量力,此番遭受這樣的劫難也是命中注定。我並不不是為自己的命運感到不公,我隻是遺憾,到最後,也沒能親口對伽絡影說出我的心意。我兀自咬緊唇瓣不肯張口,血腥味已經盈滿口腔,但疼痛卻使我的頭腦異常清醒,瞄準了邊上擱在八寶櫃下麵的太師椅,用盡全身力氣使勁一踹,“哐當”一聲,椅子應聲翻倒,她轉頭去看時,又是一陣稀裏嘩啦,八寶櫃上陳列著的古玩花瓶被椅子一撞,劈裏啪啦的兜頭倒了下來。左右我是為拚個魚死網破,渾身是傷也不在乎再多幾道,而先前還得意洋洋的老板娘顯然就沒我看的那麽開了,手忙腳亂不說還得給自己添幾處淤青。這邊一屋子滿是瓷器碎裂的脆響,正此時,門外方向卻突然也傳來一陣更大動靜的響動,方才太過專心於掙紮,竟沒發覺外麵像是已經亂成了一團,嘈雜的人聲和東西碎裂的聲音響成一片。……看來今天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老板娘臉色頓時一變,還沒等她有所反應,拴上的房門已經被人重重地一撞,“咚”!一聲被撞了開來,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捂著肚子在門板的碎塊上滾作一團,不能言語。在同一瞬間,熟悉的冷冽香氣帶了潸潸的寒意撲麵而來,一幅月白身影猶如梵天佛前的一簇白蓮,踏著翻到的燭火,盛放在帶有血腥氣味的蔥蘢夜風之中。“小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