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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花隱

  灰白天色下,唯有滿地冰白的暮雪花瓣白的耀眼,襯出他一襲驚鴻般的紅衣和一襲潑墨般的長發,幽紫的眸子藏在散落下來的青絲下,看不真切,但可想那是一種怎樣背水一戰的決絕熾烈,仿佛一霎那間的繁華生滅,枯榮變化,盡收眼底。我隻覺得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不能動彈,隻看他旁若無人般又上前一步,句句猶如泣血:“我知道你怨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該強行催化如果。但若你不願意成仙,若你喜歡凡塵的生活,我也願意陪你在凡間度過一生,你喜歡去哪裏,我便陪你去哪裏,可好?”“我們月影狐一族,世代生來為仙帝,守護海外十洲仙島,從不涉足世事,也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但遇上你之後,我卻時時總覺得害怕,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以你的個性,定然不會留在我身邊--我原先一向覺得自己從容有餘,沒有什麽能叫我感到驚慌,可是當那日你在我麵前墜下窗口,我卻沒能抓住你,自那時起,我才發現,在你麵前,我所有的從容都無濟於事。”“我隻想著,把所有的事情都隱瞞下來,隻要你在我身邊,那就足夠了,那些事情我來解決就好,身份也好,修為也好,若是沒有你在我身邊,這萬裏河山,無盡生命,於我又有什麽意義?”說著,他忽然溫聲一笑,像極了平日慣常惱我時的神情:“這些都是我的錯,蓮兒,你就原諒我,回來罷。”隻聽得衣袂一聲輕響,伽洛影已經站在了沈晴風麵前,眼風輕掃過去望了他一眼,聲音是一貫的冷定,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即使你和她同為人,我也不會讓步,她的幸福當由我來給,旁人誰也不行。”隔得太遠,我看不清沈晴風此時的表情,隻聽得伽洛影聲線中似帶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來之前本尊有位好友同本尊說了一句莫名的話,說本尊已經放手失掉了一次,這一次,即使是用搶的,也要將你身邊這位姑娘給搶回去了,本尊覺得,雖然不清楚他說的話,但他的建議,卻未嚐不可行。”沈晴風猛一抬頭,似是做了極大的掙紮要說些什麽,隻是還沒等他開口,一直自顧自說話的伽洛影就是一頓,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新娘子的衣角就收了回來。“嗬。”他突然突兀地一笑,聲線猶如金玉碰撞般清冽好聽,自語了一句:“也是,倒確實是小蓮兒的作風。”我心道,完了,這就穿幫了?想來眾人中除了我和台上的綠袖,所有人包括耿直的沈晴風沈公子也都還是一臉狀況之外的表情,沈晴風的臉色變了兩變,廢了半天勁才把之前想說的那句話咽了下去,恨鐵不成鋼地問了句:“上仙既是已經篤定,又為何……?”伽洛影挑眉:“自然是因為,你身邊的新娘子已經被掉了包。”他施施然回轉身來,“你竟沒看出來麽?”沈晴風一震,慌忙回頭,而綠袖已經先他一步取下了蓋頭,欲哭無淚道:“瓔,瓔珞姑娘她已經……”“逃走了麽?”伽洛影輕聲接過,好笑道:“這她倒是擅長的很。”沈晴風一張俊臉此時早已經不知該作何表情,愣了愣,才啞著嗓子道:“我早知道瓔,不,蓮霧她不是尋常女子,明知道她是為報恩才強留下來,卻還一意孤行,看來最終還是我輸了,隻是她已經走了,你也找不到她了。”我默默在心中一點頭,然後默默地朝身後不足三尺遠的月洞門伸過去一隻腳。伽洛影眯了眯眼睛,轉身似是輕描淡寫道:“哦,那可未必。”不顧沈晴風驚訝的神情,伽洛影已經將眼風掃了過來。我默默地將伸出去的那隻腳又收了回來。八位一模一樣身著水紅長紗的喜娘站在一處,粉色長紗質地極好,層層疊疊,當風飄揚,發髻上粉杏薔薇間的攢珠流蘇在輕紗飄揚間發出丁當的悅耳脆響,想來看上去該是一種飄渺遺世的風情。隻是想來順著伽洛影將目光投過來的眾人定然沒有這樣好的閑情逸致。我猜想,他們恭敬而虔誠的外表下一定十分幸苦地隱藏了一顆激動而八卦的看熱鬧的心。我曉得伽洛影自然會找到我,即使我今日真的離開了沈晴風的府上,他也一定會找到我。他說過,不論我在哪裏,隻要他想,總能找到我的,他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人。於是,聽天由命的我此時分外淡定。不過顯而易見,我身邊這幾位垂頭而立姿態婀娜的佳人恐怕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從容嬌羞。就比如我身邊緊挨著的一個姑娘已經以細微不可察覺的顫抖顯示了她內心的激動,在她的小幅度震動下,連累了我的裙子也刷刷地顫,看上去好像是我很激動似的。但我想也是,畢竟伽洛影是這麽妖孽的一個存在,是個人被這樣一個人突然關注搞不好都要心髒病突發,雖然我實在搞不清楚她們是因為看到伽洛影激動還是對於這個令人激動的八卦即將揭開而感到激動,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伽洛影從台階上款步走下來的時候,這個姑娘已經已經激動地快要站不穩而開始搖晃,以至於我不得不由於太過擔心她會因此抽筋摔倒從而殃及池魚而想去扶她一把。若有若無的清冽花香就近在咫尺,鬆軟的雪地上花瓣鋪陳一地,他踩過的地方響起細微的聲響,在冷冽的空氣中分外清晰,他踏花而來的腳步漸近,步步都猶如踏在我的心上,我平生第一次沒有在緊要關頭神遊,而是一心一意盯著地上那朵剛剛被我踩了一腳的花瓣上我鞋印的形狀。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緊張什麽,這種感覺就像是下了學堂偷跑出去玩的孩子,被父母抓包之後死不承認,卻在半夜突然悔悟想要去道歉時正遇上前來送夜宵的母親,越想堅強卻越想嚎啕大哭,越想大哭一場卻又越害怕對方不能原諒。這樣千轉百回地來來回回研究了好幾遍,心中愁腸百結,兀然就看到一隻淺紫銀紋木蘭花的雲靴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我反複研究的那朵鞋印上。我一怔。眼角的餘光不自覺地撇上去,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見他修長手指閃出冰白光澤,抬起手似要拂開麵紗,卻不知為何在快要觸到我臉頰時停了下來。我默默地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他。心中一緊,我竟從未見過這樣的伽洛影,原來他方才的冷定從容都是強裝出來的麽,仿佛星沉月落,他幽紫的眸子裏不見半點光華,在我抬頭的一霎那閃過數不清的各種情緒,那光華太快叫人難以辨別,是痛苦還是期待,亦或是欣喜和恐慌,一瞬間複雜神色皆交織成網,仿佛有千百情緒呼之欲出,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歸於熾烈而不安的沉默,一如蟄伏的野獸在麵對獵物時的短暫安寧,亦或是在生死邊緣等待最後一搏的決斷。“小蓮兒。”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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