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顧久修原本還在擔心,鍾雲傾究竟要以什麽理由將他送回洛予天身邊,才是萬全之策。畢竟顧久修失蹤了好些天,若是此時安然無恙地貿然回去,洛予天等人一定會起疑心。
顧久修左思右想,也沒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但是——更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鍾雲傾沒有商討,不說二話,上來便直接一掌劈暈他……
伴隨著混沌的意識而來的,是眼前一片漆黑。
……
當顧久修頭腦脹痛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離開銀狼所構建的懸崖之巔的幻境之地了,四周不再是囚禁顧久修多日的四麵牆壁,僅有一扇敞開的紗窗可供他望到窗外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是眼前寬闊的蔚藍天空,還有身下鬆軟的綠草地。
高空之上,白雲悠然飄蕩,微風輕拂而過,撩起他發鬢的亂發。
顧久修單手扶著額頭,額角抽疼,他咬牙忍痛,另一隻手撐著背後的草地。
顧久修正欲坐起身,誰知四肢酸軟無力,手腕無力地向側麵一歪,險些害他重新摔下草地——不過這隻是虛驚一場的“險些”罷了,實際上顧久修並沒有跌回身下的草地。
一隻手臂及時攬住顧久修的後腰,穩穩當當地托住他的身子。
顧久修心頭猛然一滯。
身邊縈繞著熟悉的氣息,他無需多看就能分辨出來者何人。
洛予天俊毅的麵容落入顧久修眼裏,英氣的眉宇之間夾帶著隱隱的擔憂,垂眸望著顧久修。
洛予天無需多言,便已無人可以取代。
洛予天給予顧久修的關心,有時隻需一個擔心的眼神,一個體貼的懷抱,就能讓顧久修的懸空的心穩穩落下來。
顧久修滿腦子的混亂和空白,頓時被洛予天的麵容霸占得滿滿當當,不留半點縫隙。
隻是他的額頭隱隱作痛,張了張嘴巴,幹澀的嘴唇撕扯得生疼,唇上有皸裂的紋路,隱隱泌出血珠來,嘶啞的嗓子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顧久修有些著急,多日未見,他有很多話想跟洛予天說。
卻見洛予天的手指覆在顧久修的嘴唇上,指尖遊移,輕輕撫摸著翹起死皮的發白唇瓣,指腹傳來的粗糙觸感,似乎令洛予天心疼得眉間都不由自主地緊皺起來。
顧久修眨著澄澈的眼睛,望著久違的洛予天。
胸腔內的心髒砰然跳動,仿佛回到洛予天的身邊,他才找回自己存在的意義——若要說“王霸氣”這個角色存在的人生意義是為了洛予天而活,這話倒也一點都不過分。
顧久修覺得自己簡直是入了魔怔,自他代替“王霸氣”呆在洛予天的身邊開始,他便在不知不覺中被侵骨蝕肉,逐漸被“王霸氣”這個角色同化,落到今日,他的眼睛裏隻看得見洛予天,心裏也隻容得下洛予天一人。
躺在洛予天懷裏,顧久修不禁在想,若是能夠換取多些時日呆在洛予天身邊,不管洛予天如何利用他,直至他在洛予天眼裏失去利用價值之前,他都心甘情願替洛予天奔波賣命。
顧久修此時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狠狠地給小爵爺一個擁抱,無奈他卻渾身脫力,完全使不上力氣——也不知道鍾雲傾在他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顧久修一直覺得鍾雲傾性格溫柔,平易近人好說話,所以對於他提出要“回去見洛予天,不確定還回不回來”這種近似無理取鬧的要求,鍾雲傾也會無條件包容他。
但是,事實證明,鍾雲傾作為阻攔原劇(真)男主洛予天成神之路上的小boss,顯然不會像顧久修所想的那麽天真善良。
腦海裏剛一浮現出鍾雲傾終日帶笑的麵容,顧久修瞳孔驟然一縮,他的視線越過洛予天的肩頭,赫然見到鍾雲傾就站在洛予天身後!
站在一旁的鍾雲傾正和大術士隋染、大劍師魏衛二人相談甚歡,他似乎是感知得到顧久修的目光,側眸望過來,目光和顧久修不期而遇。
鍾雲傾淡然露出一個微笑,客客氣氣地衝顧久修點了點頭,禮貌卻疏遠,好似二人今日初識一樣。
鍾雲傾一笑,顧久修的腦袋就疼得更厲害。
顧久修眉頭緊皺,隻覺得腦袋裏有異物想要破殼而出,腦仁疼得他隻能咬唇隱忍。
天旋地轉之間,眼前空曠無聲的清淨世界驟然此起彼伏地響起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周圍不知何時多出許許多多的人,大術士、大劍師、大馴獸師,還有當日倒在血泊中的大藥師,四個熟悉的麵孔均在眼前,除此之外,鍾雲傾,楊岩峰等人也都在場,餘下便是楊岩峰率領的鑄劍山莊眾部下……
顧久修的腦袋疼得全身顫抖,手腳都忍不住蜷縮起來,他的額頭泌出冷汗,後背一片濕冷。
顧久修強撐著抬起眼眸,隻見眼前深情凝望著他的小爵爺的麵孔,竟開始變得模糊。
顧久修頓時驚慌失措伸出手要去抓住小爵爺,哪知手指直接穿過小爵爺透明的肩膀,雙手抓了個空,顧久修心裏猛然一抽,洛予天消失在他眼前的感覺,竟如刀割般疼痛——
***
顧久修躺在鑄劍山莊別院裏的檀木大床上,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兩夜。
他渾身冒著冷汗,躁動不安地雙手揪著被單,夢囈中反複呢喃,每一句都是念著同一個名字:洛予天……
而令顧久修如此心心念念的洛予天,他就坐在床前,沉默不語地凝望著床榻之上麵色蒼白的顧久修。
小黑蛇蜷在床頭的雕花欄,被顧久修起伏不定的情緒所帶動,焦躁地來回盤著蛇身。
洛予天眉心緊蹙,不止一次追問大術士隋染和大藥師趙進:“顧九何時才能清醒過來?”
鑒於大藥師傷勢剛愈,能夠調動的自身精神力尚且不穩,所以替顧久修診治的重擔盡數落在大術士肩上。聽到小爵爺的問話,大藥師心中暗自僥幸,麵上卻是假模假樣地替大術士捏了把冷汗。
隋染垂下一雙桃花眼,畢恭畢敬地給小爵爺解釋道:“小爵爺,顧九中了蠱毒已有數日,自身的精神力已經具備一定的防禦能力抵製蠱毒,同時也強烈抵抗外來的一切精神力。若是強行給他進行治療,隻怕會激起他自身的過激反應,反而會傷了他本身的精神力。”
這一番話,大藥師在旁邊聽得暗暗佩服。
大術士總能一語挑中小爵爺最為在意的一點說事——現下若是為了加速幫顧九治療蠱毒,隻怕會傷了顧久修本身馴獸的精神力,這對於小爵爺而言,顯然是得不償失的作為,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久修掙紮在痛苦之中,任其運用自身的精神力來抵禦蝕入骨髓的蠱毒。
大術士聲音平靜得如同止水,還不忘安撫小爵爺:“小爵爺請放心,雖然這蠱毒甚是厲害,但是以顧久修馴服妖獸的精神力來看,反噬蠱毒是遲早的事,您不必太過於擔心。”
聞言,洛予天再度沉默了。
在這時,躺在床榻之上的顧久修渾身再度抽搐,隱忍的悶哼聲在寂靜無聲的屋裏響起。
顧久修的手指絞著床單,牙齒咬著血跡斑駁的下唇,滿頭冷汗的痛苦模樣,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都為之動容。
大藥師撇開頭,不忍多看。
然而,坐在床邊的洛予天,眼眸中卻不起一絲波瀾,一雙淺色琉璃眸子襯著小爵爺一身月牙白常服,泛著冷如月色的眸光。他伸出手捏著顧久修的下顎,迫使顧久修嘴巴微張,潔白的齒貝之間,還隱約可見沾染的唇上血絲。
洛予天從身後的銀盆邊緣取下一塊潔淨的白布,輕輕擦拭顧久修唇上裂開的血痕,隨後鬆開顧久修的下顎,讓顧久修咬著那塊白布,以此來阻止他的自殘。
小爵爺轉身從銀盆中的清水中撈起另外一塊白布,擰幹上麵的水漬,替顧久修擦去臉上的冷汗。
大術士和大藥師抿唇站在一旁,看著三日來不斷重複的眼前這一幕。
小爵爺遲遲不肯下令讓二人給顧久修治療,卻又下了命令不許二人離開半步,站在一旁看著顧久修生不如死的模樣,大術士和大藥師心中也無可奈何。
半個月前,隋大術士等人不敵“雷一鳴”一行人來襲,顧九被其劫去,鑄劍山莊的守衛趕到時,隋染胡亂編造了內訌的瞎鬼理由糊弄過去;五日前,隋染和謝停接到洛予天的命令,將顧九被劫持一事公之於眾,追究鑄劍山莊失守的責任,強硬要求鑄劍山莊交人。
此事沸沸揚揚地傳遍整個鑄劍山莊,鑄劍山莊在楊岩峰的調動下,出動所有守衛追查顧久修的下落。
三日前,在楊岩峰和鍾雲傾小爵爺的協助下,終於在鑄劍山莊外的斷壁懸崖,尋到被遺棄在斷崖枯木上的顧久修。
眾所周知,懸崖之上屹立著萬千劍修心之所向的鑄劍山莊和劍神峰,懸崖之下卻是萬劫不複的萬丈深淵。而鑄劍山莊的結界,正是以懸崖之巔為邊界,顧久修被棄之地恰好是在結界的邊緣之外,可謂是結界的一線死角,顧久修的氣息全數被鑄劍山莊的結界阻隔在外,也難怪大術士等人倚靠擴張結界來尋找蹤跡總是無果。
當眾人看到顧久修的時候,都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
橫亙在斷壁之上的枯木搖搖欲墜,勉強撐起顧久修單薄虛弱的身子。
洛予天站在懸崖之巔,冷若冰霜的目光垂直下落十丈懸崖,望著那一抹仿佛垂掛在死亡邊界的藍色身影。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