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當下朝廷北上請罪、西向伐酈已是人盡皆知,至於結果如何不得知曉。嗅著滿天的硝煙味,人們隻哀歎這世道估摸是開始亂了。


  黔州城的小客棧內,晉酈派來的說客已在客棧歇腳了兩天,派信的人已將信親手送到甄丙手裏。林稚靈看罷書信後立即燒毀,這是舒晉的親筆信,請求黔州支予援手,這可是赤/裸裸的造反。倒不是說林稚靈沒這份心意,可涉及了供給需求便是一場爭奪利益的買賣。甄丙不會操持算盤,這筆買賣還是她親自去做了好。林稚靈令甄丙老實待在府內,自己戴上鬥笠出了門。


  酈臣選下的客棧頗為隱蔽,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裏,害得林稚靈一陣好找。


  林稚靈進了客棧敲響了房門,隻聽得裏麵傳來謹慎的問話:“門外是何人?”


  林稚靈左顧右盼,不見有人才小聲回答:“郡府丫鬟。”


  裏麵的人聽見女聲,猶豫了一會,然後再問:“豈曰無衣?”


  林稚靈翻了下白眼:“參差荇菜。”


  這是信上所訴的暗號,眼下局勢大動,晏軍特別警醒,子民也戰戰兢兢,更何況是一群謀逆的亂黨會盟,所以兩黨會麵尤為謹慎,隻是這暗號實在是太跌份了。


  裏麵的人聽罷打開了房門,林稚靈迅速跨進門去。房門很快鎖上,林稚靈坐穩後取下鬥笠,麵紗依舊遮住麵龐。


  酈臣當即皺起了眉頭,對隻身前來的女子很不滿意,問道:“姑娘一人?甄大人呢?”


  “甄大人公務繁忙抽不開身,特令我來與大人商議。”


  林稚靈坐得筆直,頗有一城之主的架勢,揮了手示意酈臣:“大人請坐。”


  酈臣上下打量了林稚靈,看她氣度不凡,該是個有見地的女人,便坐下身子問道:“姑娘是甄大人什麽人,竟能代表甄大人前來與我共商大事?”


  “我?”林稚靈揚起的嘴角,提起酒杯給酈臣斟了杯熱酒,款款道,“自然是甄大人推心置腹之人,大人不必懷疑,你說的每一句話我必將毫無遺漏的轉達甄大人。”


  “既然如此我們就直入話題。”酈臣從一旁的木匣子取出一張條約遞給林稚靈過目,“皇帝陛下伐酈,酈王奮起抵抗,如果黔州能鼎力相助,酈軍必能如虎添翼,他日…”


  “等等,”林稚靈忽然打斷了酈臣的話,好奇道,“凡兵家來求黔州者必是為糧餉而來,陛下數酈王十宗罪而伐酈,酈王有罪已是罪臣,一抵抗又成了逆臣。我黔州本隸屬於大晏,協助陛下是天經地義。晏酈之爭,酈王本就毫無勝券,敢問大人如何說服我反晏歸酈?”


  聽林稚靈有這方顧慮,酈臣心裏頭鬆了一口氣,這起碼說明林稚靈是懂局勢利害的,跟聰明人說話自然比較省心。“難道甄夫人不已經被說服了嗎?”


  林稚靈詫鄂,雙目掠過一道異光,微笑中帶有一點可趣,似有輕蔑的稍稍揚了嘴角:“你喚我什麽,甄夫人?”


  酈臣拱手作揖,誇讚道:“夫人一來為甄大人心腹,二來審時度勢、識得大體,試問除了大人的夫人哪家女兒能這般魄力?”


  “你說話——挺好聽,”林稚靈心裏並不排斥,收起笑容變回一副正經,“話說回來,你如何看出我被說服?”


  酈臣:“如果夫人不曾心移,堅持對大晏忠心耿耿,恐怕我已是被重兵包圍了吧。”


  林稚靈連連搖頭:“唉你可誤解我,我前來不過是討一個酈軍必勝的籌碼,在沒有得到這個籌碼之前,我隨時可以叫人逮捕你。道理很簡答,我醜話可說在前頭,誰贏我黔州便跟誰,晉酈若贏得了,很好我們是盟友,晉酈若贏不了,沒辦法我們隻能是敵人。”


  酈臣胸有成竹的捋了捋胡須道:“夫人不在前線作戰所以有所不知,我便問夫人三個問題,聽完我的問題如果夫人還猶疑不決,那我甘做階下之囚。”


  “你看起來很有自信。”


  前線的訊息往往最及時最可靠,能早一步獲知就能做進一步的打算,對於這一把手的信息她求之不得。林稚靈再度揚起了嘴角:“我洗耳恭聽。”


  “第一,夫人可知匈奴南下侵擾了?”


  林稚靈一聽,思路一理當即瞠目結舌,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摔落在地上,頓時呆若木雞。對於百姓來說是一場災難,對於謀略家來說,這不失為一個契機。


  酈臣見林稚靈有如此反應,便放心說出第二個問題:“夫人可知封淡淼已入酈王麾下並已攻下了太朝關?”


  林稚靈頃刻回神,激動得心都快抽出了嗓子眼卻從容鎮定道:“第三個問題呢?”


  “夫人想不想成為王妃?”


  林稚靈打了個顫,忙不迭刨根問底:“王妃?什麽意思。”


  酈臣:“大晏覆滅,酈王將會是天下主,隻要黔州助酈王成事,封王自然不在話下。”


  林稚靈心情澎湃不寧,時勢造英雄,自己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林稚靈拾起了條約細細看起來,指腹粘上酒水,憑借記憶在桌案上畫出中原大地的輪廓,然而不禁皺了眉頭,不是舒晉不夠大方而是她胃口太大。


  “條款上的封地未免太窄了吧。”


  “嗬嗬,”酈臣牽強的笑著,“敢問那夫人想要幾何?”


  林稚靈思慮了一會,說道:“方圓擴增兩百裏。”


  酈臣剛咽下的酒水一口噴了出來,愣愣地看了會林稚靈,她的模樣二十出頭,但她如此深謀遠慮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姑娘該有的遠見,方問道:“夫人年齡幾何?”


  林稚靈隨口一出:“三十。”


  酈臣忙擦了把冷汗,怪不得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似虎,現在看來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夫人要求方圓擴增兩百裏可是大事,我做不了主,還得酈王定奪。眼下戰爭緊迫,還請甄大人即刻停止向晏軍供糧,轉向援助酈軍。”


  林稚靈機靈一動,哂笑起來:“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還請大人速速轉告酈王我要擴增方圓三百裏地。眼下戰況緊急,還請酈王不要猶豫,以免耽誤了軍機大事呀。”


  說她奸詐也好無良也罷,她就是趁火打劫。


  “你你你…”酈臣又冒出了大股大股的冷汗,又憤又無奈,顫抖著手指著林稚靈,“夫人祖上是經商的吧?”


  林稚靈粗魯地大笑起來:“您老可真是火眼金睛,嗬嗬。”


  兩人就著條款爭論不休,與此同時蕭四帶了一匹人馬抵達了郡府。林老爺自來到黔州後便留住府內,介時聽聞晏兵突然包圍了郡府,縝密的心有所察覺,連忙躲進了茅廁。然而偌大的人怎會躲過晏兵的搜查,不出一會兒便被士兵逮到了中堂。


  甄丙原本就老實沒主見,見到這般情形就蒙了。曾經每每遇到大事都有上頭的人頂著,自己隻負責被使喚,如今他成了主子要應對蕭四,慌張得不知所措。


  “甄大人別緊張,來,一同坐下。”


  蕭四先安撫了甄丙,然後虛情假意地請林老爺坐下,親手遞上一盞茶,笑盈盈道:“林老爺怎會到黔州來?”


  四下的士兵躲在隱蔽的地方,守衛森嚴。


  自打離開淮城,林老爺就知自己不外乎兩種結果,一個是有魚相安無事自己同相安無事,一個是有魚遭難自己則在劫難逃。早有這樣的心理他也坦然了多,接過茶水喝下一口道:“來這邊跑生意來著。”


  “跑生意?跟甄大人?”


  蕭四儼然知道林老爺在撒謊,但他不怕跟他老人家繞到底。


  林老爺:“不不,不跟甄大人。”


  “噢?”蕭四看向甄丙,故意話中有話的問道,“當真如此?”


  “的確是的。”甄丙連忙點頭肯定。


  蕭四:“那林老爺怎麽在府上。”


  林老爺連忙給甄丙解圍:“蕭大人你這不說笑麽,甄大人是黔州郡守,老夫來這邊經商怎麽也得打通這邊的路子,跟東道主把好點關係,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好像是這個理,嗬嗬,”蕭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哎看我這記性差點就忘了,我今天來是帶了一份厚禮給林老爺和令愛,西域進貢來的瑪瑙枕和沉香手釧,還不請林小姐出來見識見識這些稀罕東西。”


  林老爺立馬豎起了一身寒毛,果然是衝著女兒來的,他豈會中蕭四的當。林老爺瞬間哭喪了臉,流下了兩滴老淚:“大人何苦在老夫傷口上撒鹽,眾所周知三年前我兒就下落不明,一提起靈兒老夫這心口就疼,可憐她年紀輕輕還未來得及生兒育女就…就…嗚嗚!”


  甄丙連忙給林老爺擦掉眼淚,求蕭四道:“林老爺唯獨林小姐一個愛女,還望蕭大人體諒,莫要問下去了。”


  “少裝模作樣!”


  敬酒不吃吃罰酒,蕭四忍無可忍撕開了臉麵,將被子重重地扣在桌案上,“快說,林稚靈藏哪兒了?”


  林老爺被蕭四突如其來的畫風嚇得一跳,他的噩夢終究是來了,眼下蕭四來拿人指不定有魚已成了罪臣,就怕擔當了什麽滅族的大罪。這會子不清不楚的,倘若讓林稚靈落到晏兵的手上,豈不是羊入虎口。不,他決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落到賊人的手上。


  “老夫…老夫不懂蕭大人什麽意思,”林老爺換出一副興奮狀,拽住蕭四的衣襟,“莫非是大人知道吾兒的消息,求大人告之,我將不勝感激,重酬相報!”


  蕭四煩惱地推開林老爺,趾高氣揚地坐下,威脅道:“還在裝?你人老精力倒是十足,你有意演我都沒心思看,不防告訴你老人家,鬱有魚犯了誅九族的罪,林氏一族已經全部關押在獄,就差您和林小姐了。”


  林老爺惶惶不安:“有魚他有罪?不可能,陛下去北僚賠罪,現在未歸,你怎麽知陛下要拿有魚。”


  “哼哼,老家夥真是蠢,陛下親自出馬怎麽可能放過鬱有魚,你也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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