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黎明,天未發亮,三十萬百姓裝束的酈軍已行至太朝關外。丞相命令三軍換上軍衣,等待號令。
“丞相帶我們攻打太朝關,可酈王已經不在了,就算我們攻占了太朝關又有什麽用?”
營帳裏小兵甲一邊換衣裳一邊垂頭喪氣地說道:“天這麽黑又不許打燈,黑乎乎的都不知衣裳穿反了沒有。”
小兵乙同樣愁眉苦臉,語氣慵懶頹廢:“倒不是我怕死,可丞相也不能急病亂投醫呀,這方拿下了太朝關雖是給酈王報仇血恨,可之後又如何,他日我們終是皇帝的刀下鬼,沒多大意義。”
“晏族的兵馬驍勇善戰,兄弟們雖然都不怕死,可…”小兵丙左聽聽右瞅瞅,壓低聲音,吞吞吐吐道,“千裏馬還需有伯樂,我們上頭有哪個是有能耐的?而且喬裝百姓出城,為了不讓晏軍的探子發現,大軍都沒帶多少戰馬,更是沒帶一架戰車,兄弟們意誌消沉,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打算…”
小兵乙:“這正是我所堪憂的啊,也不怕跟你們說,我跟同鄉約好了,等攻下太朝關替酈王出了一口惡氣後,我們就逃跑。與其被皇帝坑殺,我寧可背一世罵名留條小命。”
小兵甲:“我也正有此意。哎,皇帝簡直毫無人性,酈王身體本來就虛,估摸是得知皇帝前來征討被活活氣死,大夥都是為了替酈王複仇而來,看情況能逃則逃,否則被皇帝抓到了苦不堪言,想起陛下屠城我全身都起疙瘩。”
小兵丙:“家裏老小還在酈城,晏軍會不會為難他們?”
小兵乙:“我也擔心內人安危。”
小兵們議論不休時,天漸漸明亮。一聲號角聲響起,士兵們牽強地整出一副力爭向上的模樣,然後跑出帳營集合。
舒晉身穿著戰袍負手而立,在點兵台上等待多時,這群懶散的士兵快氣得他半死,意誌不堅,現在又怠慢遲到,成天背地裏閑言碎語,他這個王豈會不知,惱得他分分鍾想把這些計劃逃跑的士兵綁去孝敬蒼鸞。
三十萬酈軍齊齊站好,等將軍發號施令。丞相掃了一眼軍隊,然後走近舒晉道:“酈王,將士們到齊了。”
舒晉隱忍地咽下一口氣,然後轉身麵向三軍。
“你看,是酈王!酈王沒死!”
“真的…真的是酈王,活生生的酈王!”
……
好些士兵當即熱淚盈眶,激動得不能言語。有了王他們就不再是一支流浪的無名無分的軍隊,不再是一隻無頭亂飛的蒼蠅,他們絕望的心重新振作了起來。這種經曆絕望的士心得到重生最是堅不可摧,就如鳳凰涅槃,奮比從前。
一位小將領又喜又怨道:“酈王,既然你沒死為何不早點澄清,兄弟們皆以為你歿了,個個義憤填膺、鬥誌如虹,等不急要替你報仇!”
舒晉額頭卯起了#,方才誰人怨聲載道、誰人要死不活,這會兒忽的如此積極亢奮,教他如何不犯尷尬。比起蒼鸞的軍隊,舒晉自覺得酈兵個個是“影帝”,瞅瞅那演技。
“將士們的心意本王領了,本王之所以不說是為了掩人耳目帶你們逃出來。陛下妄圖侵占我晉酈,無中生有,冠以本王十項罪狀。今日本王行兵至此便是為晉酈的尊嚴同皇帝抗爭到底!”
小將領焦慮道:“可是晏軍攻占了酈城,我們的家人怎麽辦?”
舒晉:“為了至親至愛,我們更要攻取太朝關,那裏有晏軍的家人,隻要晏人為我們所控,將心比心,晏軍定不敢動我族人分毫。”
封淡淼聽舒晉的話,話雖說得在理,卻莫名讓他心寒。
小將領又疑惑道:“酈王,我們攻取了太朝關後該如何?”
舒晉:“接著打窯關。”
小將領抬手撓著腦袋,很是費解:“打完窯關又如何,酈王的目的是什麽呐?”
“占鹿州,把晏人攆回西域。”
占鹿州?豈不是要當皇帝!聽起來雖然興奮,但是誰都沒這個心理準備,將士麵麵相覷、唏噓不已。
舒晉知道將士們在顧慮什麽,轉身麵向緯後麵的封淡淼點了點頭。
封淡淼威勢赫赫的走上指揮台,他一現身大軍嘩然了,戰士們再吃了一驚,議論紛紛。封淡淼不由得產生一點小自豪,自己不過打過一兩場勝站而已,想不到能有這麽大的凡響引得全軍轟動。
正當封淡淼沉浸在美滋滋的意/淫中時,一個勇敢的士兵勇敢地打破了封淡淼的自豪感。
“酈王!封尚書不是傻了嗎?怎麽帶我們上陣殺敵,我們會不會變成一群傻子!”
“……”舒晉一疆,一時無言以對。
封淡淼目色一暗,冷漠地指著勇敢的戰士,“拖去掌摑一百,罪名是藐視軍威。”
封大將軍怒了,酈軍緊皺的眉頭得以解開,心底緩緩鬆了一口起,大約都在唏噓:還好方才我沒多嘴。
封淡淼:“現在開始,三軍以我為最高指令……”
——
太朝關是進入鹿州的第一道關口,酈軍一日之晨突然發起進攻,太朝關守衛毫無戒備、落荒而逃。
封淡淼重出江湖,酈軍軍心大振,晏軍聞虎色變,軍心動搖。
太朝關告急,王陽心焦火燎、茶飯不思,一刻都不敢怠慢,當即啟程追擊酈軍,並派遣信使前往北僚告之蒼鸞,催蒼鸞快快回都,又書信諸侯共討酈王。王陽渾身冒出了冷汗,想起之前在黔州占的一卦,心底不禁生寒。原來此前酈軍金蟬脫殼離開晉酈隻是舒晉利用自己的流言將就策劃的一個計謀,而振奮士氣這一計才是舒晉最終所圖。
王陽心乏得癱坐在座位上,舒晉竟擅長因時製宜,這難能可貴,但也異常可怕。常言雖道放得下方拿得起,但作為一地之王敢拋棄自己的王城轉向皇城,恐怕除了舒晉再沒第二個諸侯敢有這樣的膽氣,可見他野心。而封淡淼的出現也絕非突然,定是舒晉有所準備而有意隱藏,看來舒晉早有叛心,隻是按兵不動等陛下出師討伐、落實不義之名後,才有了他後來數皇罪、告諸侯的戲碼。原來,真是蓄謀已久!這番細細想來,王陽捶胸頓足,痛恨自己後知後覺。
可他心裏還有一個難解的疑惑,封淡淼何時入的酈營?封淡淼善於用兵,斷不能跟他在戰場上鬥,這樣的人唯有用計挑撥、策反或者暗殺,而封淡淼統領的軍隊嚴謹不阿,想要買人潛入酈營暗殺並非容易,最好還是挑撥離間。如果封淡淼是在得知有魚乃北僚王之後加入酈營,那他便是想圍魏救趙,這樣一來抓住有魚就能有辦法;如果他是在得知有魚為北僚王之前加入的酈營,那麽問題就不妙了。
王陽俯首深思斟慮,不敢再大意馬虎。然恰恰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名士兵來報——“先生不好了,匈奴人入侵中原,正往鹿州方向去!”
王陽驚恐:“什麽(臥/槽)?!”
——“陛下不好了,酈王大軍攻破了太朝關向鹿州進發,主將…主將是封淡淼!”
晏軍趕在回都的路上,蒼鸞聽到信使急急來報,驚詫得猛然起身,重重地撞到了車輦的上蓋,然後砰地跌倒下來。姬草毒尚未解完,蒼鸞的體力沒有完全恢複,無奈地慢步走下車輦,怕自己聽錯再問信使:“你再說一次,封淡淼?”
有魚若無事事地躺在囚車裏,隱約聽到了封淡淼的名字當即警惕起來,傾耳靜聽。信使:“封淡淼帶領酈王大軍攻破了太朝關,王先生請陛下速速回都整備三軍,刻不容緩!”
蒼鸞雙眼冒起火星,差點暈厥過去。然而沒等他消化,又一個信使帶著壞消息連忙。“陛下不好了,匈奴發兵三十萬入侵大晏,欲奪鹿州!”
蒼鸞聽完頭皮都發了麻,仿佛有一條白綾正勒著他喉嚨,令他知覺麻痹,差點窒息。倘若隻是酈王一人肇事,他還能應付過來,可匈奴這時插上一腳,如此強大的勁敵出現,內憂外患讓他觸不及防、心力交瘁。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酈王起事,匈奴的來犯是串通一氣還是趁熱打鐵?
蒼鸞急切道:“傳朕口諭,令吳王、紀王派兵抵抗匈奴。”
信使:“是陛下。”
蒼鸞憤憤地走向關押有魚的囚車,發泄似的一腳踢在車輪上:“封淡淼為什麽會跟舒晉一塊?”
囚車震動,震得有魚磕到了腦門,皺起眉頭不敢叫疼,揉著腦袋道:“我怎麽知道他跟舒晉一塊,我不察中原事已經很久了。”
蒼鸞怒不可遏地伸手進囚車掐住有魚的喉嚨道:“封淡淼是不是為了你去跟舒晉要兵?”
有魚自己都不知道封淡淼去了哪,可聽蒼鸞這麽說,仿佛是這個意思,舒晉也夠義氣。但他絕不能讓蒼鸞有所察覺,不然自己一定會成為威脅封淡淼的人質。
被“武裝押運”的這段時日,有魚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議論,知道舒晉當上了酈王。有魚眨了眨眼睛,偷換概念道:“話說是陛下你先攻打舒晉的,指不定封淡淼是為了舒晉。”
蒼鸞明顯不會相信有魚連篇的鬼話,如果封淡淼是為了舒晉便不會在城門垂釣了兩年。看來是不能從有魚嘴裏套出什麽,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回鹿州,他沒時間跟有魚鬥嘴,坐回車輦加快行程。
快速移動的囚車猶如靈車漂移,顛得有魚一陣難受,但難受之餘,有魚意識到一個很微妙的問題——方才信使說匈奴欲攻鹿州?有魚十幾年的狗血古裝電視劇不算白看,知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鹿州位於中原大概中央的位置,而北僚掐在匈奴與中原之間,匈奴人舉兵三十萬,若是想吞並中原,沒理由放著挨近的蒼鸞不抓,反而舍近求遠去攻鹿州,這是什麽邏輯?蒼鸞在北僚乃眾人皆知,北僚更是求過匈奴援助,單於不可能不知道蒼鸞的行蹤。若不是單於智力上存在著問題,按現代話來說單於定是簽署了一個令他不滿的條約,並且在報複合同上的另一方當事人。
“另一方是誰呢?”有魚低聲的自言自語,雖然線索呼之欲出,可有魚的腦袋瓜子還是繞了過去,“算了,換個方向猜猜。”有魚數著指頭繼續思考:匈奴有軍三十萬,蒼鸞兵馬已不足兩萬,並且身在異鄉,匈奴人一度縱橫馳騁,是曆史上頗為有名且極具破壞力的一支軍隊,若是追擊蒼鸞,蒼鸞必輸無疑。假如匈奴人幹掉了蒼鸞,中原就沒了主人,那麽…那麽舒晉有封淡淼在手很有可能拿下鹿州,然後成為新的皇帝,就能全力以赴抵抗匈奴。而蒼鸞活著,勢必會清理門戶收拾舒晉,介時兩虎相爭無論晉晏都會有大批兵馬損失,而匈奴旁敲側擊,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有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所以舒晉跟匈奴是一夥的?
“不可能,舒晉那麽清心寡欲。”有魚搖了搖頭,想到腦袋疼,總之自己從來沒猜中什麽,想太多也是徒勞,不如想想如何跟蒼鸞鬥智鬥勇保住這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