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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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軍為尉矢發喪,已經過了兩天。太醫端來一隻小碗放在舒晉的榻旁,攜來一陣暖心的甜香。
舒晉嗅到了,在某一瞬間還以為尉矢回來了,連忙撐起身子,卻見太醫道:“酈王,尉先生的丹剖出來了。
是一枚赤色的藥,像顆冰糖葫蘆,怪不得尉矢誤食了它。
舒晉心底的那抹奢望再次幻滅,撚起丹藥湊近鼻稍,從沒聞過似的聞了又聞,想象他還在身邊。
一名將領鬥膽上前問道:“酈王,尉先生安葬在哪裏?
他道:“蓬萊。
尉矢一定想回到蓬萊,畢竟在那裏他們有過一段十多年的和諧時光。
——“逢…逢米?
尉矢牽著一頭偷來的驢,驢背托著他,路經一個岔道口,看見一座小石碑。
他平靜地糾正道:“蓬萊。
那是他們逃出酈城四處流浪的第三年,小毛驢都餓成皮包骨,再也走不動了。不遠處有一片荷塘,荷塘旁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小木屋。可謂上天垂憐,兩人終於有了住處。
“荷塘好呀!有蓮子和蓮藕吃,水裏還有魚呢。尉矢牽著驢跑過去,摘了滿懷的蓮蓬給他。
他哪見過蓮蓬,從來都是廚子做好現成的給他。他接過蓮蓬看了又看,像個王八似的一口咬下去不放開。尉矢把蓮蓬從他嘴裏拔了出來,無奈地替他剝好。
“喏,蓮子是這樣吃的。這裏風景挺好,我們以後就住在這吧。
他沒說什麽,自顧自吃著,蓮塘主人要是回來尋事,挨打挨揍的總不會是他。
尉矢為了少吃苦頭早已練出三寸不爛之舌,常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被主人逮到就一通巧言令色,主人竟悲天憫人的寬恕了他。久而久之那三寸不爛進化成油嘴滑舌、厚顏無恥、無懈可擊…人也成了精。尉矢天生眉開眼笑,恰逢豐神俊朗初長成,成為各大酒樓茶館乃至妓/院爭相爭取的接客小生,店家每每有他在便門庭若市,生意興隆。為了圈養他,尉矢攬下幾家的話,上午說書下午跑堂晚上蹭吃花酒吹牛嗶,雖然忙活,但日子總歸充裕起來,在蓮塘邊上蓋起了一座別致的樓閣,把小毛驢也養得肥肥壯壯。
尉矢:“我今晚出去忙,明日回不來了。你自己燒火暖一些粥吃,我都給你煮好了。
他沒說什麽,點了點頭。第三天尉矢提著好酒好肉回來時閣子全燒毀了,他躺在一片空地上若無其事的睡覺。
“謔,發生了什麽事!
他展示手掌上綠豆大的燒傷。“火星濺手上我跑開了,一刻後爐台燒起來。
“謔!一刻時間內你不會用水澆啊?
他沒說話,像存心的,但他當時真的沒意識到滅火。
尉矢始明白他是名不折不扣的“殘障少年,需要形影不離的關愛。
尉矢重修了房屋,收了一流浪小兒作他的伴讀小書童,順便照顧他生活起居。尉矢想自己身份低微沒羞沒臊就罷了,他可是王孫貴子不能不讀書,便更奮力的謀生計,攢了錢攆他去私塾。哪知他不爭氣,上學沒幾天就把別人家的小孩給打了,傷得不輕。
尉矢賠了一大筆錢,回頭把他訓了一頓,問他緣故他硬是不答,此後隻賴在家裏看書寫字,再沒去上學,與世隔絕後話都不會好好說了。
有一段時間他天天惹是生非,給尉矢填了不少麻煩,尉矢給別人又是道歉又是賠禮,積蓄都薄了。
“拜托小祖宗別給我造事了,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都快被你造沒了!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他不甘心道:“你存那麽多錢…娶妻?用不著掏錢,姑娘會自帶嫁妝。
尉矢戳了一下他腦袋:“沒腦子,給你備發冠。
“發冠?
“我讀書少,但我知道《禮記》曰:‘男子二十,冠而字’。你怎能跟那些山野之夫一般,你的冠禮須隆而重之,要挑黃道吉日由父兄領入宗廟,祭告天地、祖先。我尋思給你整一頂像模像樣的發冠和一身氣派的行頭,帶你回一趟酈國。雖然…不過酈王在天有靈,一定會感到欣慰。
那天過後他再沒給尉矢尋事,及他二十冠禮,尉矢幾年的積蓄一下揮霍無餘。倆人回了一躺舊酈,在晉氏已是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的宗廟遺跡上,他把尉矢睡了。
“天地為鑒列祖為證,從今往後尉矢便是我晉氏的人。
從沒有誰像尉矢那樣對他那麽好。尉矢凶他如何麻木不仁、虛情假意都罷,在他主動睡他那一刻他是真心喜歡他。
憶罷,舒晉痛入心脾,閉上眼狠狠地將丹藥咽進肚裏,吃了他,從此共享此身,再不分離。
周常從外進來,詢問道:“酈王可知蒼鸞蹤跡?
“不知。
“王陽臨死前也未透露隻言片語?
周常對舒晉是有所提防的。舒晉縱封淡淼伐幽一事的緣由尚不明不白,蒼鸞橫道撤兵一舉又不合乎常理,尉矢更是死得蹊蹺。他並沒有外人傳道的那麽厲害,不過是凡事都留一個心眼。
“王陽當時隻對我熱嘲冷諷。舒晉起身,在腰上係了一個香囊,道,“蒼鸞既然不在橫道,應該去瞿水了,我們趕緊調兵去救宸王。
周常點頭道:“事不宜遲,得趕去一探究竟。蒼鸞所剩的兵馬不多,隻要我們合力擊之就能有七成的勝算。
舒晉:“全憑將軍安排。
盛夏時節不是連日晴朗便是雷雨連綿,黔軍在瞿水駐軍五日以來全是雨天。天邊動不動打響幹雷,滂沱大雨時斷時續,瞿河隻漲不消,空氣沉悶,估計還得下個十天半月。
傍晚十分雷雨稍稍停歇了下來。探子來報:“宸王,瞿水百裏內未發現敵軍行跡。
“加緊巡察,不得放鬆戒備。
有魚幾天來眼皮跳個不停,總有種分分鍾會掛掉的錯覺,擾得他夜不能寐。
曾經躲在封淡淼身後滿是安全感,依傍尉矢舒晉也犯不著擔心,周常也可靠,可現在他孤軍奮戰說實話不得不慌。他一度以為自己不怕死,原來那不過是一時情緒。他最害怕蒼鸞那雙眼睛,像兩把滴血的匕首。
林稚靈將飯菜端到他身前,道:“三天了你都沒好好吃東西,快吃些。
有魚食欲不振,吃了幾口再沒吃下去,向林稚靈訴說心頭的不安。“我參與的第一場戰爭就是在這樣的雨天,遍野電閃雷鳴,最好隱藏行蹤。
有魚放下了碗筷,憂擾道:“我們還是出去走走。
“也好。
兩人走出帳營被宋辛撞見,鬧著要隨行,拿她沒辦法隻好任她跟來。三人並肩而行越走越遠,來到瞿河堤岸,洪水在不斷上漲,水流湍急,振聾發聵,水深處偶見幾個屋頂幾顆樹冠,一片相對靜止的水域漂浮了一兩具溺亡的屍體,被水泡得通體浮腫。
宋辛看覺惡心,撇過臉去。“天災真是要人性命。
看這一派景象有魚越發不安,潛意識告訴他要——“撤軍。
林稚靈:“我軍駐紮高處,洪水是淹不到那兒的。
“不是水位的問題,是敵人…
有魚話沒說完,軍營就處傳來了急促的號鳴,是敵軍突襲的信號!號鳴毫無章法,亂到了規則之外,不僅意味著敵人人多並且勢力強大,是令三軍失去方寸的強敵。然而哪怕敵軍有十萬之眾鳴聲也不該如此之急,除非…
三人膚栗股戰,猜到了是蒼鸞!林稚靈拉有魚沿原路返回,欲去調兵遣將。
有魚攔下她:“號鳴緊急,三軍知道撤退。如果是蒼鸞你我更無能為力,回去就是送死,快逃!
林稚靈一時蒙蔽了腦,得有魚提醒後三人匆忙逃走。
泥濘的道路拖慢了步伐,兩個女人頻頻絆倒。廝殺聲由遠而近,在黃昏模糊的視線裏,有魚看見黔軍被晏軍攆殺過來,往河道裏逼!
雷鳴和雷震掩蓋了晏軍遠道而來的馬蹄,成全了他們這場突襲。
晏軍果然利用了這個天時地利,欲將黔軍趕盡殺絕!
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一匹格外壯碩的戰馬在原地徘徊,像在搜尋什麽。有魚雖看不清敵首的麵孔,但聽到了在他意料之中又令他震驚的聲音——“把鬱有魚那閹人給朕揪出來!其餘黔兵一概不留!
有魚恨不得擒住他喝他的血,可依目前的情況看有魚隻有被吊打的份。三人躲躲藏藏,終還是被晏軍一網套了回去。
蒼鸞騎馬從人群中走來,看見有魚“左摟右抱辣到了一瞬,當即移開眼睛。“多年不見,宸王別來無恙吧。
有魚正了正衣冠,拔劍捅破網繩站起來。林稚靈和宋辛忙鑽了出來,偎依在一塊。
蒼鸞一言九鼎,在他麵前有魚不當心性命之危,打量了四下,晏兵也沒有要把他碎屍萬段的意思,於是鼓足勇氣舉劍向蒼鸞刺去。
蒼鸞拔劍與有魚過手,一招一式皆有退讓。他若真拿出實力,有魚那三腳貓功夫必死無疑。他平著劍身往有魚臉上扇了一耳光,教訓道:“朕跟你說過舒晉是你的敵人,為什麽就聽不進耳朵呢?現在知道錯了?
有魚呸了一口血,起身再戰,遭蒼鸞一頓揍之後再也站不起來,才道:“我錯什麽了,我的敵人不是你嗎!
蒼鸞心高氣傲:“原以為你去勢後為人處世會成熟些,沒想到還是那麽幼稚,辜負了朕對你的一番栽培。你該感謝朕讓你活了這麽多回,包括這一次。
有魚冷哼:“我真佩服你這點高尚。
“不,高尚的不是朕,朕會把黔兵統統殺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朕,朕已經不打算放過你。知道朕這次為什麽饒你嗎?
有魚預感到蒼鸞待會要說的話定不會讓自己好受,排斥道:“要放便放,少囉嗦。
“你看你,性格還跟以前一樣倔。不想知道也無妨,還有什麽是宸王懂得珍惜的?蒼鸞替某個人感到心寒,不過無所謂,他轉問道,“周常呢?你的兵呢?
“憑什麽告訴你。
詢問無果,蒼鸞向身旁的士兵使了眼神,士兵抓住有魚往岸邊拖去。
士兵:“這兩個女人如何處置?
蒼鸞:“殺。
宋辛一聽嚎啕大哭起來:“宸王救我,我…我不想死!
有魚衝蒼鸞大罵:“你連女人都不放過算什麽男人!
“宸王你好丈夫啊!蒼鸞的話好不諷刺。他瞥了一眼宋辛和林稚靈,兩人是少有的美色,應該是有魚的寵姬。“朕姑且給你們一個殊榮,跟宸王‘同舟共濟’吧。
有魚神經一緊:“你想幹什麽?
“宸王既然如此抬愛你們,就跟宸王一塊跳下去。
身後是驚濤駭浪,不是細水長流!有魚腦袋發燙。“跳下去跟要人性命有什麽區別!
蒼鸞輕蔑一笑:“宸王福厚,你們一定會活下去的。
林稚靈完全嚇虛了,死死圈住了有魚的腰。晏兵手一推,三人齊齊摔了下去,像是殉情,沒入了翻湧的浪濤。
夜色降臨,瞿水奔騰咆哮,再聽不見三人的聲音。
——倘若今天不死,他日我倆為敵,你若栽在我手上,我定會放你一條生路。
這是當年他對封淡淼許下的承諾,那天封淡淼來信要他放有魚一碼。他凝望波濤洶湧的河水,心道:封淡淼,這個人情我可算還你了,鬱有魚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造化,別怪我…
激流中,三人喝了一肚子的泥水。
宋辛慘叫:“天煞的,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有魚一手拽一個女人,答道:“救生圈!
林稚靈大罵:“你怎不整一艘遊輪!
“扯,聲望值撿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