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空中飄浮的魅影
刺弧淡笑,教她:“如果你被發現,就說是我派你去補送賞錢給大夫的,因為我剛剛醒來,頭腦不太清楚,剛才忘了。”
婉兒點頭,快步出去了,心裏暗暗想著夫人想得還真是周全啊,這理由也編得極好。
刺弧悠然地喝茶,心想:希望這個大夫不會去見慧夫人,否則他就是慧夫人的同黨,而伊帕兒這次受傷,估計也著了他的道,他還不知道給伊帕兒下了什麽不好的藥呢,要不然,她會平白地穿越到伊帕兒的身上?
依照以前的慣例,伊帕兒隻有在遭受性命之危,或者在情緒出現巨大的波動時,自己才會出現,這次,應該也是一樣吧?
雖然她是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事實證明,權利中心的爭鬥,總是如同她想象的一樣殘酷。
十幾分鍾後,婉兒跑回來,低聲告訴她:“齊大夫在府裏逛了半圈後,真的去見慧夫了,談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刺弧還是一臉鎮定:“哦,那她們有沒有發現你在跟蹤姓齊的?”
婉兒搖頭:“沒發現,我很小心的,而且也沒有人會防的。”
刺弧微笑:“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防你,你要更小心哦。好了,這件事就先這樣吧,你幫我把齊大夫開的藥方、藥材,悄悄地全燒了,至於慧夫人送來的東西,你就切碎了磨成粉末,拿去喂雞鴨吧。”
剛給她看完病,就去慧夫人那裏,難道是因為他和慧夫人關心自己的病情,在一起討論如何治好她?
她才不會那麽幼稚。
這兩個人再怎麽囂張,估計也不敢在鳳琉瑛懷疑其中有詐的這節骨眼上弄死伊帕兒,但弄得伊帕兒變成癡呆、睡個幾個月之類的,倒是很有可能,要不然老天會讓她親自出馬?
自她醒來後的大半個小時,婉兒就被她的表現給徹底驚了,服了,前所未有的恭敬:“是,奴婢這就去辦。不過,夫人,您看以後還要不要這個齊大夫來看病?這府裏上下誰生了病,一直都是他看的,如果換個大夫,得有充分的理由……”
剛才夫人那麽交待她,她心裏就明了,夫人一定是懷疑齊大夫了,沒想到,夫人還真是料事如神,她也絕對不相信他和慧夫人在談什麽光明正大的事情。
刺弧悠然道:“當然還得讓他來看,非讓他來看不可。婉兒——”
她拿起剛才齊大夫留下來的一個藥瓶子,不緊不慢地打開瓶蓋,嗅了嗅,輕笑:“好的瓶子,蓋子可是一定要封緊的,如果瓶口不封緊,透了氣,這瓶裏裝有再好的藥,也會變質,也會吃死人的。如若那樣,這瓶子和瓶子裏的藥,可就不能留了。”
說罷,她指頭一鬆,瓶子掉到地上,摔個粉碎。
而後,她再悠然地道:“好了,我累了,要去房裏歇息了,你好好收拾這瓶子。”
婉兒心裏一凜,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守口如瓶”,趕緊身體一繃,敬畏而小心地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後會挑好瓶子,絕不要那種瓶口不嚴實的。”
刺弧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好孩子。”便走了。
在她身後,婉兒又打了一個哆嗦,迅速把瓶子的碎片收拾幹淨,即使指頭不小心被碎片割出血來,也不敢大意——夫人看起來還是一樣溫柔,目光和聲音裏,卻處處含著懾人的威嚴與力量,令她敬畏不已。
是敬畏,而不是害怕,敬畏她那種潛藏的力量,卻不害怕其人,這場病,到底讓夫人改變了什麽?
這種改變是一時的,還是長期的?
如果是長期的,那就好了,如果隻是一時,將來會更難辦啊……
連她這個丫環都知道由弱變強、再由強變弱的嚴重後果,刺弧又何嚐不知?
在吃喝和休息了半天後,她慵懶地躺在浴池裏,享受著純天然的熱水藥浴,半闔眼眸,在思考這個問題。
即使她現在使用的是沒經過什麽磨練的伊帕兒的身體,基本上動用不了強大的武力,但是,她仍然相信憑借自己的智商和經驗,要搞定慧夫人之流,平定“家亂”,甚至幫助鳳琉瑛坐上龍椅,都行,隻是,如果有一天她離開這具身體,伊帕兒歸來後又該怎麽辦?
那時,伊帕兒可承受得起那種跟隨丈夫登上九鼎之尊的無上榮耀和無上風險?
想到這些,她心裏就泛起隱憂,一直以為她在幫伊帕兒,但也許,這隻是一種飲鳩止渴的做法!因為救了伊帕兒,幫了伊帕兒,將她送上高位,然而,站在越高,風險越大啊!
伊帕兒啊伊帕兒,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這麽做,到底是對是錯?到底是不是你所希望的?
而我,到底又跟你有什麽樣的孽緣,為何總是這樣跟你身心換來換去的?
莫非真是我八百年前欠了你的?
……
不能再想下去了,想多了,頭也暈。
她睜開眼睛,拿過盤子裏的毛巾,擦拭起身體來。
話說,伊帕兒的身體雖然遠遠不及她的柔韌結實,但絕對是細皮嫩肉、白淨光滑啊,全身上下,真是一丁點傷痕都沒有,摸起來另有一番柔嫩鬆軟的滋味,感覺都可以生吃了,完全不需要烹調的,不像她的真身,生咬可是嚼不動的,至少要大火轉小火地燉上十幾個小時,才能吃得下去……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不是很有趣、卻又很形象的比喻嗎?
她是很喜歡自己那具健美柔韌的真身啦,不過,像伊帕兒這種溫香軟玉、宛如水作的身體,男人也很喜歡吧?
鳳琉瑛應該也很喜歡這具身體吧?說不定夜夜抱在懷裏,加倍憐愛……
不知怎的,她突然之間就想到了他和這具身體欲火纏綿的畫麵,臉龐,猛然燃起火來,這池水,溫度似乎瞬間升高了幾十度,燙得她全身發紅,額上的水珠,也不知是池水的蒸汽,還是熱出來的汗水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必須打住這個念頭!
她狠狠地掐了身體一把,這柔嫩的身體立刻疼得令她齧牙咧嘴,她甩了甩頭,用毛巾大力地擦拭雙腳。
咦,這是?
她把右腳腳板轉過來,在腳底中心的地方,赫然長得一顆綠豆般大小的漂亮紅痣!
她的真身也長有同樣的紅痣,隻不過,她的紅痣長在左腳腳心,而伊帕兒的,長在右腳腳心!
這是神奇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相麵學上說,天生在腳底長痣,尤其是紅痣之人,都是大富大貴的命,但她,是一向不信所謂的天命,隻信自己的努力,而且,她雖然覺得自己一向過得不錯,卻也不覺得自己是大富大貴之人,或者說,她對世人追逐的富貴並不放在眼裏,自由、蕭灑、痛快,才是她追求的生活。
但此時,她忽然有了那麽一點點,也許這世上真存在所謂的“冥冥之中”,否則,為何她偏偏就遇到了遙遠時空裏的伊帕兒?甚至還可以和她身心融合或交換?
她和伊帕兒,真的有什麽奇妙的關係不成?
水氣氤氳,她剛剛大病初愈,泡了藥浴這麽久,又想了許多問題,身體有些受不住了,昏昏沉沉的,神誌開始有些模糊了。
她張唇,想叫外麵的婉兒進來扶她,但是,身體卻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低啞含糊的聲音。
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啊……
她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不想再睡了,於是,她睜大眼睛,猛掐自己,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氤氳水氣和燭光朦朧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飄渺的身影!
這個身影,還在飄在空中的!
她吃驚不已,用力地眨眼,又揉了揉眼睛,水氣上方,真的飄著一個人影!
是真實存在?還是幻覺?如果是真實,怎麽可能有人會做得到飄浮和停留在空中?如果是幻覺,她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又怎麽會出現這麽可笑的幻覺?
但,比起她和伊帕兒的身心融合與互換,這個飄浮的身影,似乎也並不是那麽玄乎。
“誰?誰在那裏?”她發出幾乎連她都聽不到的聲音,第一次感受到了隱隱的恐懼。
她向來無畏,知道過害怕的滋味,但害怕隻會令她更興奮,而恐懼……對她來說卻是遙遠而陌生的情緒!
她曾經感受過恐懼嗎?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她就經曆了她無法理解的、可怕的事情,那時,她似乎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活在恐懼裏……
小時候的事情,她幾乎都不記得了,而她也是一個往前看的人,日日活在挑戰和刺激之中,根本沒暇去想,但現在,她為什麽又感受到了這種久違的恐懼?
她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影,一眨不眨,想努力地看清這是個什麽東西。
那個人影,就像一抹很輕、很淡的幽魂,在浴池上方飄來飄去,似乎輕輕一吹就會消散。
忽然,人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停止沒有方向的飄蕩,慢慢朝她的方向浮過來。
刺弧的心髒,猛然收縮,全身繃得緊緊的,額上冒出緊張的汗珠來,抿緊的唇裏,牙齒居然在“咯咯”作響。
是誰?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