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十六章 自古情難全
一行人進來之後,並看不見城隍爺幾位。
張如雲雙手捂住臉龐,淚水不斷從指縫中滑出。
張達袍一時無語,許久之後才走上前去握住裴風抱拳的雙手,拍拍道:“我知道裴公子肯定盡力了,生死有命,半點不由人。”
裴風看向張達袍的眼神,這位老人眼睛悲戚清明,沒有摻雜著一丁點怨恨之氣,這令裴風對這位腐儒板官有了些許改善。
遇上這麽一件事,張家父女的確欠了陳伯風一條命,不,應該是兩天命。
此時的陳伯風呼吸越來越微弱,還在哭泣中的張如雲有所察覺,立馬攥緊情郎兒的手掌,放在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龐上摩挲。
見此情景,裴風猶豫了很久,最後抬頭問道:“諸位可信鬼神之說。”
鬼神之說?
秦璞眉頭緊皺,欲語還休,顯然對這些東西還存在著懷疑態度。
而張達袍雖說是個儒士,不過卻被沒有變現的有多抗拒,頓了頓說道:“聖人曰不以怪力亂神,要是放在以前誰跟說這些東西,不敢說全盤否定不過也不會聽下去。但是今日發生了這些事,就由不得老夫不信了。”
張達袍走到女兒旁邊,看著臉色漸漸黑青的陳伯風,想起了幾年前第一次見到陳伯風的場景。
那年張達袍到任並沒多久,出去視察民情的時候,見到了彼時落魄的陳伯風在鄉野村店中半醉半醒間,呼斥著小二拿來筆墨,在牆上題詞。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消魂。
此身合是詩人末,細雨騎驢入劍門。
當初就是見到這首詩,張達袍才生出憐才之情,見陳伯風收入麾下,之後陳伯風和自家女兒航相知相戀,張達袍也從未反對過,隻是後來見女兒身子每況愈下,再加上鍾狐道人的出現扇陰風點鬼火,才釀成如此大禍。
說到底,要是張達袍能夠清醒開明一點,或許就不會有這麽一出。
想到此處,再看見這一對苦命戀人,張達袍愧疚難當。
裴風看向陳伯風,輕輕道:“讓他們見一麵吧。”
眾人看向裴風,皆是一愣,可是接下來一幕卻是讓在場幾人永生難忘。
一陣光暈波動後,李應知等人陰差皆是如同先前那樣從新顯露出身影,氣勢威嚴。
這是……
秦璞看看當頭那一位深紅官袍的高大男子,又看看男子身後一個持巨大判官筆,一個拉漆黑鎖魂鏈的兩人,再僵硬的扭轉脖子看了看幾尊塑像,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噗通”一聲跪倒在
地,秦璞五體投地高呼道:“拜見城隍老爺!”
張家父女皆是一驚,也都跟著拜倒在地。
在裴風麵前李應知跟文武判官等人自然是將姿態擺的極低,可在這些凡人麵前,自然就該維持身為一方山水之神的威壓。
李應知並未有多說什麽,麵無表情的揚了揚下巴,武判官馬上會意,走到陳伯風麵前。
嘩啦啦。
武判官手腕一抖,鎖魂鏈自己便勾住陳伯風,再那麽一拉,陳伯風的身體不見有任何動靜,一個模糊不清的陳伯風卻被鎖魂鏈勾了出來。
這是魂魄。
陳伯風的魂魄緩緩張開眼睛,眼神懵懂,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肉體,又看向眾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我這是已經死了嗎?”陳伯風看著自己模糊的雙手喃喃道:“如雲該怎麽辦呢?”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張如雲哭倒在父親懷裏。
“陳伯風,你陽壽已盡,本該如陰司報到,不過念在裴上仙麵上,予你與舊人再說上些話,惟願你好生珍惜。”
武判官身影洪亮,響徹大殿,立馬將陳伯風給震的回過神來。
陳伯風看向眾人,眼神漸漸清明,他走下供桌,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家父女之後,率先走到裴風跟前,抖抖衣袖,一揖到底:“多謝恩人成全。”
重生一次,裴風對於陳伯風現在的複雜心境多多少少有一些感同身受,不過話到嘴邊,裴風嘴角扯了扯,最終也隻有一句:“對不起。”
陳伯風直起身子,颯然一笑:“恩人說笑了,與恩人相識不過幾日,恩人就願舍身相救,伯風實在是感激不盡。”
裴風習慣性的想要去拍拍陳伯風的肩膀,手抬到半空卻又放下,落寞道:“與我不必多說,你且去跟他們道別吧。”
陳伯風點點頭,走到張家父女麵前。
張達袍攙扶著女兒,看向模樣不變卻模糊變幻的後生,嘴唇抖了抖也沒說出半句話。陳伯風也沒有介意什麽,笑著虛壓了一下手,張達袍會意鬆開女兒,走到一邊。
沒了父親的攙扶,張如雲晃蕩了幾下才站穩,然後癡癡的看向麵前的心上人:“伯風。”
陳伯風走近了幾步,張開雙臂將張如雲“摟”在其中,額頭抵在她的頭頂,溫柔道:“從此以後你要好好的,切莫再因為思念我便深守閨中不出不嫁,你要聽話,尋個好人家,尋個疼你的好夫婿。噓,你聽我說完,我知道這一世我們太過短暫,不過人生不就是如此嘛,你也不要太過介懷。”
張如雲並不說話,隻是將頭埋進情郎
的懷中,雖然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卻在輕輕摩擦,安靜聽話。
就這樣,陳伯風一直在不停的說,張如雲安靜的聽。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半個時辰,李應知終於發話了:“時辰不早了,千言萬語終須一別。”
是呀,縱是再有萬千話語,到了生死訣別之時,百般衷腸又如何能夠訴的完。
最後的最後,陳伯風後退了三步,正了正衣冠,對著張如雲深深一揖,起身燦爛一笑,仰頭悠悠吟道:“君問歸期未有期,清靈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清靈夜雨時。”
他聲線顫抖,宛如戲腔。
吟罷,李應知大袖一揮,陳伯風身影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瞬間,張如雲放聲嚎啕大哭,不管不顧。
一對癡心戀人就這麽陰陽兩隔,讓人唏噓。
放著張如雲這麽哭下去也不是辦法,張達袍對著裴風和城隍老爺一揖後,就很識趣地帶著女兒,背上陳伯風的屍體離開。
離開大殿時,裴風有忽然說了一句“對不起”。
張如雲並沒有多說什麽,回神施了萬福,衷心道了一句“謝謝”後就此離去。
張家父女走後,秦璞猶豫了一下,望向裴風,說道:“等此間事了,我再登門拜訪,告辭了。”
裴風拱拱手,任他離開。
帶人都走完後,一眾城隍陰司也不再揣著架子,李應知揮揮手,身後屬下微微躬身都消失不見,唯獨留下鍾狐道人。
李應知開口道:“上仙也不必太過傷感,這些事下一個十年中還會發生許多,自古情難全。”
裴風搖頭道:“並不是,我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但卻不能太想得清,不過對於陳伯風的遭遇卻有感同身受的傷感。”
李應知眼神隱晦,心中的想法更加認證了一些,看來這位上仙的確實在修行上出了問題,所以才會對從前的事記不起來,而且修為不再,但功參造化卻是實打實的,假不了。
這麽一個好好的人就死在自己麵前,對裴風的衝擊不能說不大,不過好在他心理調節能力還算不錯,幾次深呼吸後便將情緒壓下。
那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了解了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裴風猛地看向鍾狐道人,渾身氣場放出。
鍾狐道人一直注意著麵前的這兩位大佬,感受到了裴風的眼神後,當下就兩腿一軟,直接跪匍在地。
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