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磅消息(一)
中秋節被妻子嗆了一肚子氣,周斯綿隻得獨自回到市人民醫院。他那套房子一百五十多個平方米,是醫院作為引進人才獎勵給他的,屋裏除了幾件衣服,一些必要的日常生活用品,一台電腦,一大堆醫學專業書籍,再無他物,顯得空蕩蕩的。確切地說,周斯綿並沒有把這裏當成家來對待,更談不上收拾。有什麽好收拾的呢?妻子孩子都沒來,自己無非就是晚上在這裏睡一覺,把這套房子稱作宿舍比較恰當。
周斯綿斜靠在床上躺著,心裏很亂。他不善於也不屑於求人。讀書人,總有一點點清高的,況且還是喝過洋墨水的,更是從骨子裏看不起走後門請客送禮這一套的。可是,眼下張娟娟逼得急,孩子眼見著就要上學了,自己也希望孩子能到城裏來上學。張娟娟調動的事,不能再拖延了,自己卻毫無眉目。怎麽辦呢?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請客送禮這一套自己不會,背後搞小動作自己也不會,那麽,隻有一條路了,假期一結束,就去跟院長書記攤牌,要麽辦好張娟娟入職手術,要麽抽身走人,找一個能安置家屬的地方工作。他想,領導口口聲聲說重視人才,這點事總會答應的吧!自己好歹是“海歸派”,見多識廣,這點能量還是有的!
這樣想著,周斯綿的心情又明媚了一點。心情好起來,就有了看中秋月亮的雅趣。多好的月亮,如銀似水,浩渺皎潔,一瀉千裏,猶如清輝鋪陳在廣袤的大地上。周斯綿不由得被這月色吸引,披衣出門。他要出去看看,多少年沒有心情賞月了。可惜,今天回城的時候心裏不暢快,父親安排了月餅給他,他卻沒帶,要不然,邀三五好友,月下品茶、吃月餅、天南地北海聊,是多麽舒坦的事。
信步走出房間,周斯綿的心情瞬間激動起來。這種莫名的激動,是來自內心的渴望還是其他的原因,他說不清楚。被月亮牽引前行,將自己融入這個美妙的中秋之夜,無法言說的暢快在心頭澎湃,這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
回國三年,他在市人民醫院幹了一年腎內科主任,就提拔為副院長,但他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腎內科,看病救人是他最樂意幹的事。看到那些腎髒病人,有慢性腎炎,有慢性腎衰,有急性腎炎,每一個病人背後都有一個淒美的故事。腎髒病,特別是慢性腎髒病,病情久治不愈,每一個病人背後都有一個受盡折磨的家庭。他們有的堅強,有的脆弱,有的樂觀,有的沉鬱,有的堅持,有的放棄,有的活著,有的死去。
做醫生的,見慣了生生死死,聽慣了人間悲歡,難免悲傷。有時候,眼睜睜看著病人在等待腎源的過程中,生命之花逐漸凋零,甚至會質疑自己的職業,或者說質疑自己的能力。
在等待中死亡,是一種多麽恐怖的事情。人最恐怖的事情,就是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周斯綿想起曾經看過一部鋤奸的電視,鋤奸隊總是預先對暗殺對象發出“死亡通知”,嚇得那些漢奸戰戰兢兢,一天到晚不敢出門,害怕一旦露頭,就會被暗處瞄準的子彈爆頭。
沐浴在清輝下,周斯綿盡量不去想人間悲歡,不去想那些挫敗感、失落感。放空大腦,放飛心情,讓自己的心靈回歸自然,與這月色一起飄忽,多好!
享受的時光是短暫的,煩惱總是如影隨形。周斯綿的心思,不由自主又回到張娟娟的工作上。以前,他從不在乎所謂的榮譽、編製、金錢、職務這一類事情,現在不得不麵對殘酷的現實。妻子要穩定的工作,孩子要接受良好的教育,自己要一個像模像樣的完整的家,這就是他當前需要麵對的困難。
張娟娟和周斯綿、汪華建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初中的時候,汪華建和張娟娟早熟,第二性征剛剛發育,還不懂什麽是愛情的時候,就談起了戀愛。戀愛的結果是,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兩人勉強讀了中專,汪華建學的放射,畢業後到竿子鄉衛生院當了放射技師,張娟娟學了護士,也回到竿子鄉衛生院成了護士。
周斯綿對男女之事懂得比較晚,一直到大學,跟女同學說話都臉紅,更別說談戀愛了。周斯綿記得,當時父親已經是竿子鄉衛生院的院長了,還斷言張娟娟和汪華建有夫妻相。
那一年,周斯綿大學畢業,在家備考碩士研究生,張娟娟或許是被周斯綿的上進心吸引了,或許是瞧不起剛畢業就頹廢的汪華建,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竟然跟汪華建提出分手,跟周斯綿好上了!院長的兒子搶自己女朋友,這還了得?就是天王老子來也不行!
汪華建約了幾個要好的朋友,要跟周斯綿“決戰”,被張娟娟知道了,趕緊讓周斯綿先貓在家裏不要露麵,自己跟汪華建去“談判”。
汪華建那時在感情上很純粹,著實流過淚、求過張娟娟,還咬破手指給張娟娟寫過“我愛你”的血書,這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挽回張娟娟的心。
看到這個情況,那幾個本來是要替汪華建打抱不平、找周斯綿算賬的朋友,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經走到了盡頭,反過來規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汪華建哭得稀裏嘩啦,卻終歸是失去了愛人,他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哀求跟張娟娟以兄妹相稱。
事情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卻被張娟娟不動聲色地平息了,周金鵬對她刮目相看,非常欣賞她的潑辣、敢愛敢恨。後來,周斯綿讀研、出國讀博,周金鵬反複提醒周斯綿,要對得起這個女人,不能三心二意。
橫刀奪愛挖牆腳之後,汪華建和周斯綿兩個人自然就成了情敵,做朋友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