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即刻杖殺
寧易的坐姿有些隨意，全然不同往日上朝的時候，那般正襟危坐，百官看到他的儀態舉止，心中略有詫異。
半年以前，年幼的皇帝剛剛登基，不久前還在東宮中學習四書五經、為君之道，接受眾位少傅的教導和訓斥，如今已經貴為天子，君臣有別，往日的嚴師，已經無法對他耳提麵命。
如今病了一場，倒是恣意隨心許多，身子半斜著躺在龍椅上，頗有些不成體統。
“諸位愛卿，今日可有本奏。若是些尋常的事件，直接發到司禮監去，朕也好早日退朝，身子不大舒適。”
寧易掃視著下麵的人群，烏壓壓的一片，全是各懷鬼胎，他到要看看今天是誰要衝上來，做著刀下鬼。
“臣督察院禦史，左遷之，有本奏！”
人群後方，左遷之站了出來，同時走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寧易淡淡道：“說吧。”
左遷之，大聲道：“臣聞言，陛下有心重用廠衛。”
“此事實乃萬萬不可。我大明立國數百年，宦官釀禍，東廠與錦衣衛施行嚴刑峻法，聞風拿人，不經三司審理，肆意捕捉打殺群臣，天下臣民受廠衛之苦久矣。”
“先帝早有言曰，必須嚴格限製廠衛之權勢，如今陛下放任東廠、錦衣衛擴張，上監察百官，下荼毒黎民，實乃國家之不幸，大明之不幸。”
“陛下登基不久，尚且不明為君之道，臣今日勸誡陛下收回成命，削減開支，裁減人員，限製廠衛權勢，此乃聖名之君也！”
寧易笑了，指了指他道：“你在說什麽，朕沒聽清楚，走過來說。”
他剛一隻腳踏出，寧易神色立刻變了，大聲嗬斥道：“我命你向前一步，你卻先邁右腳，當論何罪！”
左遷之漲紅了臉，那隻右腳不知道要不要落下，跪下道：“還請陛下莫要作弄微臣，微臣為官多年，從未聽聞大明律中有不讓先行右腳的規律。”
寧易微微一笑：“朕不過是說笑而已。”
此時群臣嘩然，陛下一直以來都是謹遵禮儀，對朝堂百官禮遇有加，有明君之氣象，今日竟然在朝會上說出這些荒唐之話，實在是令人震驚不已。
左遷之不敢相信地看著皇帝：“陛下，怎可如此，此乃金殿之上！”
寧易麵色驟冷，寒聲道：“左大人，是你先和朕開玩笑！”
“廠衛本就是太祖、成祖所設，如今朝堂之上貪墨成風，江湖之上暴徒亂政，朕若是不用廠衛，難道用你們的筆杆子治理嗎！還是你覺得太祖與成祖都是昏庸之輩，你是什麽意思！糊塗東西！”
左遷至當即眼前一黑，滿頭冷汗，見到陛下如此疾言厲色，知道自己完了。
“臣……臣.……”
這時候，突然從太和殿偏門走出來一個小太監，向寧易遞來一份奏章，寧易打開一看，魏忠賢的手腳果然很快，從他站出來到現在，不過是兩柱香的功夫，東廠已經搜集到他的罪證。
“京西那處四進的宅子，家中八大山人的字畫，新納揚州瘦馬作的小妾，動輒前往萬花樓飲酒作樂，這等巨大的開銷，你一個七品的監察禦史，月俸不過二十石。”
“你給朕解釋解釋！”
寧易怒到極點，將手中堅硬的奏折往他腦袋上狠狠一砸，一腳踹翻跪倒在地的左遷之。
左遷之爬起來，渾身都在顫抖起來，透體冰涼，陛下如何知道這些事情，那奏折的角正好磕在他的額頭，有咕咕鮮血淌出。
“陛下恕罪.……臣.……臣.……”左遷之恐懼之下，開始慌不擇言。
“不打自招，果然是不中用的東西！”楊令看到他這副做派，自己先泄了氣，怕是救不得了。
於是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閉上眼睛，思考陛下的轉變和背後的深意，不再管他死活。
寧易轉身，走上玉階，留給群臣一個背影，寒冷而決絕的聲音，在這偌大的金鑾殿上回響，如同一柄錘子，敲擊在所有人心上。
“左遷之，督察院禦史，貪汙受賄，深負天恩，即刻杖殺，懸屍於午門之上。著錦衣衛、東廠並大理寺、刑部，立即抄家，其貪腐所得，盡數充入國庫。家中女子入教坊司為娼妓，男子發配遼東前線，與披甲人為奴。”
左遷之聽見陛下的話，眼前一黑，幾乎要昏死過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淪落到如此處境，很快就有錦衣衛擒住他，直接拖出殿外。他開始瘋狂嘶吼，大聲朝楊令求救。
“大人救我！我是在為東林黨做事啊！大人！大人救我！”
楊令臉色陰沉，果然是扶不起來的糊塗東西，這時候提他的名字，是要自己陪葬嗎！
左遷之的哀嚎聲響起，笞杖拍打血肉的聲音響徹大殿，落到群臣二中，卻仿佛索命惡鬼，陛下何時變得如此暴戾，輕易便要打殺一位言官。
終於看到有人走出來，內閣首輔，東林黨六君子之首，劉從仁。
楊令皺起眉頭，左遷之不過是棄子，死便死了，劉從仁何苦還要替他出頭，引火燒身。
劉從仁與楊令的性格不同，左遷之畢竟是替東林黨辦事，若是這樣死了，自己身為東林領袖，卻不發一言，豈不是折盡顏麵！
劉從仁大聲道：“陛下，左遷之是朝廷命官，怎可隨意打殺之！”
“哦？這左遷之貪汙枉法，朕要以國法殺他，名正言順。閣老又有何高見？”
“陛下口口聲聲稱國法，為何不將左遷之移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會審！”劉從仁大聲道。
寧易皺眉，撫摸著龍椅上的紋理，說道：“廠衛兼緝捕、審判、司法，各處環節之職責，聞風拿人，不經三司法管轄，高於朝廷一切衙門。”
“陛下三思，捉賊拿贓，既然說他貪汙受賄，這證據又何在！況且先帝親賢臣，遠小人，限製廠衛權力，早就不許廠衛越過三司辦案，我大明得到數十年安穩。陛下如此輕易便杖殺大言官，恐天下不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讓錦衣衛速速住手！”
寧易冷笑一聲，忽然站起身來，厲聲喝斥：“劉閣老，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群臣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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