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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笑給我看

  沈燭塵在白道的勢力之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身為局長的範疇,他的功勳就是他自己的保護傘,很多人都渴望站在他的傘下得到一席庇護,而五爺非常沾沾自喜他的遠慮和籌謀,在最好的時機跨上了這艘能夠抵擋狂風駭浪的巨船。


  五爺整個人都如釋重負,他沒想到沈燭塵事情辦得這麽迅速,他現在完全深信不疑,在這個地盤上隻有沈燭塵有能力和本事讓他的貨物平安無事出港。


  “倉庫存了多少白粉。”


  “一百零五箱,大約有三千公斤。”


  我心裏咯噔一跳,秦彪是南省的大毒梟,這麽多年指著黃賭毒發家致富,可他有這麽多底貨我實在沒想到,六千斤的毒粉,能夠毀滅掉一座城市的人。


  五爺朝男人點了下頭,男人彎腰緊湊到他嘴邊,他嘟囔了一串數字,吩咐按照這個時間出港。


  男人問他是一起還是分批,五爺非常高興說有沈燭塵保駕護航,當然是快刀斬亂麻。


  我等男人離開宅子笑著把茶水換了杯熱的,我有些感慨說,“幹爹連我也不相信了。”


  五爺接過杯子的同時遲疑了一下,“怎麽這麽說。”


  都到這個份兒上還和我裝糊塗,這老東西演起戲來真不遜色那些拿獎的戲骨,“幹爹就算讓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把風聲泄露出去,我是您的人,沈局長也好其他人也罷,有誰不知道我和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您栽了對我有什麽好處,您多風光一天,我才能多一天吃香喝辣,我盼著您永遠是五爺。”


  我皮笑肉不笑的陰毒模樣讓五爺有些恍惚,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試圖擦掉那團白霧看得更真切一點,然而他發現我還是那樣的清純明媚嬌俏靈動,和從前沒有半點分別,他覺得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讓我坐在上麵,我站著沒動,他有些生氣喊我名字,“熙熙,坐過來。”


  我不情願走到他麵前,他一把將我拉住扯入他懷裏,“你想知道出貨的時間幹什麽。”


  我說我不想知道,我隻是好奇,幹爹何必背著我。


  他看著我的眼睛,發現我沒有曾經那麽怕他,我的目光不再青澀嬌羞,更不再惶恐膽小,是一種坦然的,平靜的,甚至冷淡的眼神。


  他討厭這樣的眼神。他喜歡的是依賴,崇拜和嬌媚入骨的溫柔。


  這些曾經都在我眼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雖然全部是裝的,可他並不知道那是假的,而現在他想要找到,卻發現失敗了。


  我依然畏懼五爺,我知道他掌控著我的生死,掌控著我的明天,他可以在一念之間決定我是現在的樣子,還是喬倩和方豔豔的樣子。


  殺死我,如同碾死一隻渺小的螻蟻,吹散一團清淡的煙霧。所以我不得不聽從他命令躺在他床上,但我已經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


  對於一個拿我性命當兒戲、把我當成一隻徹頭徹尾的玩物、連絲毫情分都不給的男人,一丁點的付出都讓我覺得委屈和糟蹋。


  五爺說,“這批貨很重要,重要到決定我是爬向更高的位置,還是成為一個階下囚。你理解階下囚的意思嗎,監獄裏的犯人,刑場上的囚徒,甚至黃土裏掩埋的剛剛變涼的屍骨,他們都是階下囚。”


  我看著他臉上枯老的皺紋,壓下心口對他的厭惡和痛恨,“幹爹已經在最高的位置,再往上爬就是玉皇大帝了。”


  他刮了下我鼻梁大笑,“不,人永遠有更高的位置在等待爬行,這麽多年我把事務交給汝筠,自己偷懶貪歡,我已經得到了懲罰,我在這個地方停滯不前,別人就會一聲不響的追趕我,推翻我。”


  我沒有說話,低頭把玩自己的指甲,他問我不想知道他在說誰嗎。


  我搖頭說我知道,所以不想。


  “同行是冤家,道上這麽多人在混飯吃,幹爹碗裏肥肉多,他們都會垂涎。”


  “我說的不是他們,而是某一個人。”


  我低著頭,兩側長發垂下,遮擋住了我冷漠的眉眼,五爺問我如果他和汝筠有一天反目為仇,我覺得誰會贏。


  我毫不猶豫說當然是幹爹,薑是老的辣,嚴先生再運籌帷幄,他也不會有幹爹的智慧。


  誰都不想聽喪氣話,雖然有些甜言蜜語是被謊話包裹住的糖衣炮彈,但隻要有甜的,就不會有人願意去嚐苦的,五爺非常高興在我臉上吻了吻,他讓我抬起頭,我抬頭看他,他命令說,“笑給我看。”


  我臉上一直都有一絲笑容,盡管笑得很不純粹,我說不是正在笑嗎。


  他說我想看到你以前的笑容。


  以前的笑容。


  以前的任熙為了一頓飽飯,可以在紅燈區倚門賣笑,以前的任熙為了揚眉吐氣,可以侍奉比自己年長四十歲的老男人,而現在任熙。


  我撩了撩自己的長發,“幹爹糊塗了,我以前和現在都是這樣笑。”


  他不滿意我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仍舊不依不饒要我笑出來,我扯了扯唇角,可我的笑太蒼白,太敷衍,讓他更加怒不可遏,他伸手狠狠捏住我下巴,試圖讓這個笑容加深,“你連取悅我的笑也不會了嗎。”


  他揪著我頭發,在傭人的哭喊和尖叫聲中將我一直推到衛生間,他反手鎖上了門,把我按到在水池上,控製著我低下頭去,我聽見他擰開水龍頭的聲音,接著冰涼的水澆注在我頭頂,將我滾燙的皮膚幾乎冰得炸裂,我咬著牙不發出任何聲音,他這樣澆了我一會兒,抓起我頭發逼迫我看向麵前的鏡子。


  “你以前是這樣笑嗎?你現在為什麽笑不出來,因為你和那些女人一樣,都被我寵壞了,隻是你還沒有等到背叛我的機會。”


  他鬆開手的同時,將我朝前狠狠一推,我臉撞擊在鏡麵上,索性沒有碎,我也沒有被割傷。


  我從鏡子裏看著殘暴的五爺,此時他猶如地獄的閻羅,正朝我伸出魔爪,張開血盆大口,如果我還不求饒,我不敢想象自己會怎樣走出這扇門。


  我轉身跪在地上,我哭著問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小心翼翼伺候幹爹,卻得到您這樣的猜測和不滿。


  他眯著眼站在我麵前,他還是問我為什麽我的笑容找不到曾經的感覺了。


  “幹爹,我跟您的時候隻有十八歲,在您身邊的幾個月,我親眼看到喬倩和方豔豔的失勢,看到她們從您的心尖寵淪為您厭棄的女人,我和她們沒有任何不同,您知道我做過多少個夜晚的噩夢嗎?我怕極了,怕我也會步她們的後塵,可我不想,因為我比她們還要更年輕。”


  五爺從我的哭訴中忽然意識到,喬倩和方豔豔出事我就在現場,我見證了這兩個女人從風光到落魄的全過程,對於身經百戰的柳小姐而言,這就像一頓家常便飯,她親手料理的女人都不計其數,什麽樣的慘烈都無法觸動她。可對於揣著美夢,把五爺當成依靠的我而言,這是一劑無比沉重的打擊。


  他臉上的表情有所緩和,他剛要朝我伸出手將渾身濕淋淋的我從地上拉起來,門外客廳柳小姐回來了,她大聲招呼保姆給她拿喝的,聽聲音似乎非常開心。


  五爺最終沒有把手伸出來,他轉身擰開門鎖走出去,我透過門縫看見柳小姐一身珠光寶氣,她纏住五爺告訴他今天打牌贏了很多錢,用這筆錢為五爺買了一個玉佩,可以拴在煙袋上。


  門被走廊上一陣風吹動,緩緩合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林媽偷偷從外麵跑進來,她看到我渾身是水跪在地上,大驚失色喊了聲任小姐,她解下圍裙為我擦拭臉上的水漬,“剛才到底是怎麽了,一開始還好好的,五爺為什麽要這樣對您。”


  我渾身哆嗦打了個噴嚏,林媽趕緊攙扶我從地上站起來,我靠住水池勉強站著,她踮腳打開暖風時我用顫抖的聲音說,“這宅子裏的女人有過很多,除了柳小姐,都死在五爺喜新厭舊的薄情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輪到我。”


  林媽嚇得臉色發白,她轉身捂住我的嘴,“任小姐,不要說這樣自暴自棄的話,更不能讓別人聽見,豪門大戶就是這樣,當心禍從口出。”


  我有些蒼白笑著,“林媽你信嗎,我剛跟五爺時沒想過離開他,在哪兒不是活著,他雖然很老,但他畢竟給了我好日子過。可是人都貪心,我也一樣。林媽,你愛過男人嗎。”


  她聽到我最後一句話,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都蕩然無存,她朝我央求姑奶奶千萬別再說了,五爺忌諱這個,他越是清楚這些幹女兒對他的虛情假意,越不想聽見真相。


  我推開她堵在我唇上的手,非常固執問她,“你愛過嗎。”


  林媽強不過我,她小聲說哪會有人這輩子沒動過情呢。


  我問她在一起了嗎。


  她為我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搖了搖頭。


  “任小姐,我知道您的苦澀,我也是女人,女人沒有誰不渴望愛情,不渴望被疼愛,男人生來就是女人的依靠,是女人的歸宿,誰都會想做個美夢。但您從踏進這個宅子,就沒有做夢的餘地了,除了哄好五爺,沒有第二條路供您走。”


  我空洞呆滯的眼睛在她不斷闔動的唇上定格住,我沒有告訴她有,而且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這條路走出來。


  夜幕籠罩下的金水湖庭,霧氣很重。


  山和水,樹和樓宇,都是一片深濃的墨色。


  禿鷹在樹杈上落著,來回搖擺的探照燈從高牆外射入,它嘶鳴了一聲,驚動底下徘徊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身黑衣,正聚精會神盯著小區門口,昏黃的路燈被樹冠擋住,滲透出一絲微弱的可以被忽略不計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車閃燈,從入口悄無聲息駛進,猶如一隻蟄伏在暗處等待廝殺的獵豹。


  男人推開鐵門走出去兩步,站在信桶旁等著,黑車緩慢停下,熄了火。


  保鏢從副駕駛下來,朝男人點頭喊了聲晉哥。


  男人沒吭聲,鋒利的眼睛直勾勾注視著後麵車門。


  一雙踩著皮鞋的腳邁出,落在潮濕的地麵,扔出了一枚煙頭。


  這是章晉跟隨嚴汝筠的第三個年頭。


  他很能幹,打打殺殺的事不論大小,沒有一件辦得不漂亮,所以也混到了這麽多底下兄弟喊一聲晉哥的光彩。


  他彎腰看了眼滿身酒氣的嚴汝筠,“筠哥,事情還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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