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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渾身緊繃注視著那扇被緩緩推開的門,我看到一雙腳露出,朝屋裏邁入進來,我蜷縮在床角,死死捏著那柄剪刀,進來的男人腳步很輕,穿著纖塵不染的咖啡色西褲,那雙修長筆直的腿似乎個子非常高,他進來後反手鎖上了門。


  空氣內散開的一聲呼吸令我愣住,他的聲音與氣息都讓我覺得很熟悉,我蹲在坍塌的房梁下試探著將腦袋伸出去,這時頭頂忽然落下一張麵孔,碩大的黑影籠罩下來,將我沉溺其中。


  他蹲在我麵前,朝我伸出手,他袖綰一枚鑽石紐扣折射出的精光刺痛了我眼睛,我在天翻地覆的驚愕與震撼中望著他的臉愣住,遲遲沒有動作,他聲音裏染著一絲笑,“生我氣了嗎。”


  他半邊臉孔迎著窗外的月色,清冷的雙眸更勝過那束白光,他掌心交錯縱橫的紋路之間,有幾道新添上去的細碎的疤痕,疤痕結了血咖,看上去驚心動魄。


  我想起新湖碼頭暗無天日的兩天兩夜,漫山遍野的屍首幾乎將海水染紅,變成一望無際的血海。嚴汝筠就算不曾死裏逃生那麽危機,可也一定不好過,所有的流言蜚語刀光劍影朝他萬箭齊發,他也許不是沒有找我,而是在層層阻礙下找不到。


  我盯著他在我胸口停頓住的那隻手看了很久,嘴唇顫抖著問了一句,“你是來接我嗎。”


  他深邃的眉眼溢出更加濃烈的笑,“你希望我是來做什麽。”


  我哽咽說不知道,眼睛忽然被什麽東西刺痛,氤氳出大片潮濕的水霧,我低垂著頭,眼淚像一顆顆珍珠,剛剛從爐裏撈出來,帶著滾燙灼熱的溫度,滴落在他手掌和虎口,月色下他是沉默的,沉默得令我心慌又心疼,我心慌他是來殺我滅口,讓我們之間不見天日的事永遠沉睡,我心疼自己為什麽不敢抬起頭,我真怕看到那樣一雙蠱惑我的眼睛,我已經沒了理智和全部,我不能再失去最後一口呼吸。


  他空蕩蕩的手掌從我胸前緩慢上移,蓋住了我的眼睛,我忽然陷入一片蒼茫的漆黑,整個世界萬籟俱寂。


  我不敢動,生怕碰到什麽,漫長的驚慌中我握住他手腕,想要看一眼燈光,他還是合著我的眼睛,手臂輕輕用力我便墜落在他懷中,突如其來的失衡和擁抱我嚇了一跳,低聲叫他名字,筠還沒有來得及喊出口,唇上忽然被什麽壓住,那是同樣柔軟灼熱的兩瓣,滋長出一層淺淺的堅硬的胡茬,我覺得疼,又不想離開,它無聲誘惑著我沉淪深陷,為此癲狂。


  我知道是他在吻我,這世上隻有他的唇才會這麽性感,輕而易舉點燃我身體內每一簇可以甚至不可以燃燒的地方,一起燎成澎湃的火海。


  我什麽都看不到,我隻能在黑暗中憑借他呼吸的聲音朝著那樣一張銷魂蝕骨的薄唇熱烈迎上去,我吻上他鼻梁,小心翼翼將那些汗漬全部舔幹,可我找不到他的唇,像是和我捉迷藏的唇。


  我長長的睫毛焦急而懊惱在他掌心顫動,他悶笑出來,扳著我的臉將唇遞到我舌尖。


  我從沒有這樣精準而狂熱的吻過他,吻得那麽深那麽肆意。


  知道逃亡的味道嗎。


  顛沛流離,撕心裂肺,近乎成魔的固執。


  不問結果,放棄整個世界,放棄生命,放棄屬於自己的悲歡離合,活成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他的一根毛發。


  每個人都會經曆愛情,可不是每個人都在愛情裏感覺到逃亡的瘋狂。


  要看你愛著誰,寫著怎樣一段故事。


  我癱軟在嚴汝筠的腿上,在他幾乎融化我的吻和撫摸中。


  十一點的鍾聲響起,我從大汗淋漓中清醒過來,我濕潤的頭發和他手臂交纏在一起,他仍舊蓋著我的眼睛,手指嫻熟而不容抗拒脫掉了我最後一層束縛,我在沒有一丁點光亮的黯淡裏聽到他說,“任熙,我要你。”


  他要我。


  管他是要我的以後,還是我的現在,我的人還是我的身體。


  我迫切渴望著給他我能給的全部。


  我想讓他永遠離不開我,做我床上的信徒,我的俘虜,做被我迷惑的昏庸無道的紂王。


  我在他身上緊密而猖獗的搖擺,像一個行走在浩瀚沙漠中終於看到綠洲與水源的流浪者,跳入可以救命的湖泊中,貪婪而勇猛的喝著。


  他受製於我的狂野和柔情,鬆開了合在我眼睛上的手,他躺在床上急促呼吸著,我睜開眼捕捉到一縷月色,和他籠罩在燈光下刺激和快樂的臉。


  他是那麽英俊,那麽冷酷此時又那麽火熱。他理所應當被這個世界上的女人深深迷戀著。


  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劇毒,會要人的命,更會讓人病入膏肓。


  我們之間蔓延的火勢越來越洶湧,我被狠狠吞沒,他被激烈點燃,燒得遍體鱗傷。


  我知道再下去我也許屍骨無存,魂飛魄散,可對我而言都不重要,正如此刻我分明還是活著,可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他的眼睛裏,他的嘶吼中,死得快樂而滿足,死得不計一切。


  他終於顫抖著停下,我耳畔釋放出一聲綿長的低吼,他用力握著我的腰,心髒跳動那麽快,快得連我耗盡全部力氣的喘息都變得再度熱烈起來。


  我睜著眼睛凝視床邊一絲月光,這間狹窄的閣樓因為多了他變得無比擁擠,可這樣的擁擠讓我覺得安心,我知道我沒有被昨天的一切毀滅,我賭贏了,我贏了自己的野心,贏了執著。


  嚴汝筠在我身後緩了半分鍾,他忽然將我放平,整個身體傾覆在我上方,他眉間匯聚著一滴汗珠,那滴汗珠吸引了我全部注意,直到它在我的注視下滾落,落在我的鎖骨上。


  他俯下身吮吸著我潮濕的胸口,我沉浸在那樣酥酥麻麻的感覺中,手指慵懶穿梭進他堅硬的短發,他喉嚨沙啞著說,“任熙,我帶你走。”


  我不記得他是怎麽把沒有穿衣服的我用毯子包裹起來,抱上車離開了那棟閣樓,我隻記得宋錚舟坐在副駕駛和我打招呼,他藏在墨鏡之下的眼十分平靜,沒有絲毫波瀾,似乎嚴汝筠的心思他心知肚明,根本不曾驚訝。


  我一直以為我藏得很好,他也遮掩得不露痕跡。


  而其實在東莞,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被人窺視,我們之間歡愛了那麽多次,風聲早就不脛而走。


  隻是他的身份和權勢不容別人置喙,所以才會如此悄無聲息。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過來,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酣夢。


  酣夢裏有他,有那樣美好的星辰,如果這是現實,它也是夢。


  因為溫姐說過,我們這樣的女人不會得到好男人更不會得到純粹的愛情,即使得到也不長久,沒有男人願意娶有故事的女人,他們隻是把我們當成一個玩物,玩兒得好就受寵,玩兒不好就散,誰豁出真心誰就必死無疑,從踏入這圈子開始,我們都注定要在風月裏顛簸一輩子。


  我不信邪,我也不信這殘忍的詛咒。


  我靠自己拚到了今天,不得到我想要的我不甘心。


  我伸手摸向旁邊的空床,冷卻的鵝絨沒有一絲溫度,我偏頭盯著枕頭上他一根掉落的短發,用手指捏起來藏在胸口,我做完這件事保姆從外麵推門進來,她看見我醒了,笑著和我打招呼,我從床上坐起來問他先生,她指了指樓下,“在下麵用餐,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粥,您現在用嗎?”


  我捂著肚子很不好意思說餓了,她走過來將一套嶄新的藕荷色裙裝遞給我,十分周到為我穿好,她拉著我的手走到鏡子前麵,一邊為我整理細節處的紐扣束帶一邊讚不絕口,“任小姐年輕漂亮,穿什麽都好看,這種顏色很挑人膚色,您這樣白皙的姑娘不多見。”


  我在鏡子前麵左右打量自己,嚴汝筠熟知我的長處和短處,為我挑選的裙子也是揚長避短,我問保姆我穿上好看嗎。


  她說當然好看,任小姐如果不美,先生怎麽會這樣喜歡。


  我梳頭發的手微微一頓,從鏡子裏問她,“他喜歡我嗎。”


  保姆喜滋滋說,“怎麽會不喜歡,我上次就和您說過,我在先生身邊照顧起居很多年,這套宅子從來沒有女人住過,任小姐是第一個,先生眼睛毒,他看中的女人都錯不了,一定會有福氣。”


  她從我手上接過梳子,為我梳理前麵的碎發,“我這把年紀,男人和女人之間有沒有情意,我看一看眼睛就知道,先生喜歡您,以後年常日久,兩個人一起生活,感情會越來越深刻。”


  我抿唇笑沒有說話,心裏像忽然被燙了一下。


  我收拾好自己跟著保姆下樓,她指著走廊牆壁上掛著的書法說,“這是先生寫的字。”


  上次我來沒留意,我問她是一直有嗎,她說前幾天剛掛上去。


  這幅字的表框非常好看,字寫得更好,春花秋月裏的春字簡直是神來之筆,潦草中透著剛勁,沒有十幾年的筆力都寫不出。


  我手指隔著玻璃在那幾個字上摸了摸,“他怎麽什麽都會。”


  “先生很有才學,他懂的東西太多了。任小姐隻見識了十分之一,先生最厲害的地方在經商,崇爾可是省內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先生手中有官職不得不非常低調,所以知道他是崇爾老板的人不多。我一直說先生從政是屈才了,可他做官也做得好,談不上屈才不屈才。”


  我從玻璃上看著自己被倒映出的驚訝愛慕的眉眼,我覺得在他麵前我好渺小,渺小得不值一提,他實在太優秀,想到這樣優秀的人現在屬於我,我又覺得熱血沸騰。


  婚姻和美麗是女人一生的事業,我這輩子什麽都不要,我隻想牢牢握住他的心。


  我下樓走到一二層交界處看到嚴汝筠和一個男人正在客廳談事,男人穿著西裝,不是市局方麵的人,但氣場很足,能夠到私宅拜訪接觸他的人,應該關係匪淺。


  我想到自己身份腳下立刻停住,想要轉身回避,可保姆走在我後麵沒有看到,她喊了聲先生,任小姐起來了。


  嚴汝筠沒有怎樣,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聽見轉身看向我,他端著一杯茶,茶水是熱的,正徐徐冒著霧氣,白霧將他視線遮掩住,我的臉顯得異常模糊,他目光在我笑容凝固的臉上停留辨認了幾秒,移開問嚴汝筠,“這位是?”


  保姆聽見有陌生男人說話愣了下,她彎腰從木梯的縫隙間看,顯然她上樓時男人還沒有來,她將兩隻手在身前的圍裙上蹭了蹭,立刻下去換了一壺新茶待客,我手捏著扶梯進退兩難,幹脆不動彈,當個透明人。


  嚴汝筠看了我一眼,笑而不語,男人恍然大悟,“怎麽,嚴局最近不僅職場得意,情場也有了眉目嗎。”


  “翁總取笑,職場不算得意,情場也很馬虎。”


  男人十分誇張大笑,“嚴局如果這樣說,那我們豈不是白活了一輩子,不僅一事無成還自以為無所不能,每天活得搖頭擺尾,在您麵前連臉麵都抬不起來。”


  嚴汝筠朝我點了下頭,示意我可以過去,但我曾經是五爺的女人,和他關係非常微妙,為了他的聲譽考慮我並沒有動,更不打算讓那個男人看清我,索性將半張臉都隱藏在長發下。


  男人沒料到這套宅子裏還有女人,坐在那裏很不自在,他喝完那杯茶保姆彎腰想給他再添一杯,他手掌扣在杯口婉拒,“嚴局提前不通知我一聲,我這樣貿然而唐突看到了未來嚴夫人,又是空手而來,連一點薄禮都沒有備,實在太失禮了。”


  那句嚴夫人讓我臉紅心跳,嚴汝筠笑著說這沒什麽,隻是一次很普通的會麵。


  男人還是耿耿於懷,他堅持要彌補,“這樣,改日我親自請嚴局和未來夫人到望江樓吃飯,算是我為今天的失禮賠罪。”


  他說完站起身仰麵看我,“希望嚴夫人不要怪罪。”


  他這樣恭維的稱呼讓我心裏已經慌了,但還是維持最基本的禮節很得體朝他點頭微笑,沒有否認。男人和嚴汝筠約定了下次見麵的時間便告辭離開。


  他走後我從樓梯跑下去,撲到嚴汝筠懷裏兩條腿將他腰身死死盤住,他托住我臀部防止我滑落跌坐在地上,他問我怎麽了。


  我眯眼笑著說你猜我胸口裏有什麽。


  他目光下視,在凹深的溝壑裏停留許久,臉上有一絲痞氣的奸笑,“有我喜歡的。”


  我拉著他的手伸進去,將那根頭發捏出來,“你的頭發。”


  他以為藏著什麽,沒想到隻是一根頭發,好看的臉孔微微一怔,他將那根頭發從指尖撚落,我驚慌著從他懷裏跳下去,彎腰又撿起來,再次塞入自己胸口,他從身後摟住我,“這沒有什麽值得稀罕,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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