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風流
紅衣太太摸了摸自己有些鬆垮的盤發,“嚴先生是風流才子商業巨賈,身邊的女人不論是誰,曾經有過什麽身份,那些都無所謂,他做什麽都是對的。汙穢是人嘴潑上去的髒水,如果男人願意,給女人洗洗就掉了,自己女人什麽德行都不計較,外人管得著嗎。世俗道德對於嚴先生沒什麽不能寬恕,像我們也沾了先生的光坐在這裏,但你出軌試試,不扒下你一層皮。”
年輕女人笑著給她杯裏斟了一點酒,“您都活成了人精,沒您不知道的。嚴先生也有三十四五了吧,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破碎了多少千金名媛的美夢。有個叫什麽的,好像對嚴先生愛慕很久,很多場合也碰到過,旁觀人都看出來了,沒想到嚴先生舍近求遠。”
“別猜這麽肯定,孟太太不說了嗎,感情這些事變數很大。”
短發女人說完又意識到什麽,她咧開嘴笑了笑對我說,“您別往心裏去,我可不是說您,您已經站在嚴先生身邊了,怎麽會沒有名正言順那一天。我也隻是說萬一,這個萬一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絕不會發生在您身上。”
白夫人坐在我旁邊安靜喝茶,對一切都充耳不聞,直到我對麵的年輕女人非要逼問我五爺怎麽倒的,又怎麽擄獲嚴先生這樣難堪的問題時,白夫人牙齒叼住一片墨綠色的葉子,蹙眉吐掉,發出很大的一聲動靜,“苦死了。”
侍者給她拿了一塊糕點,她咬了一口說,“舌頭嚐到苦味能用甜食遮住,一會兒就不苦了,說錯話身體嚐到苦味,躺在醫院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所以吃東西小心,說話更要謹慎。”
年輕女人看了她幾秒,臉上笑容收了收。
紅衣太太招呼我們玩麻將,孟太太剛和她吵過,理也沒理,白夫人不會,短發女人被其他桌的太太叫走,這一桌能上手的就隻有我和白衣太太還有坐在我對麵的年輕女人,正好四個人湊了一局。
我想起來柳芷倫牌癮很大,她玩兒這個能玩兒一天一夜不眨眼,也不打哈欠,我陪過她幾次,她最煩別人聽牌,她這人手很臭,經常給人點炮,點完了那人眉開眼笑給她道謝,她甩錢時候臉耷拉得老長。
她不缺錢,但她計較輸贏,人上了麻將桌不都圖贏嗎,就想要找樂子,誰還能指著賭博發家致富。
不過真有靠這個發大財的,比不了澳門賭王聞名全國那麽大腕兒,但最起碼也是富甲一方,比如秦彪,包括看上喬倩的常爺也是,甚至東莞底層流氓裏最有名氣的刀狗,指著在牌桌上出老千玩兒花活買了兩套宅子。
刀狗當初贏錢最狠時候還有幾個小弟,他過生日小弟到溫姐這裏請外圍,要給刀狗助興,當時沒人樂意去,雖說他也挺有錢,手腳蠻大方,可他畢竟是上不了台麵的下三濫,和秦彪嚴汝筠這樣混黑道的大哥完全不一樣,在混混兒土匪麵前是哥,在真正的爺麵前連裝孫子都不配,模特為了賺錢一旦陪了這種客人,身價立刻就掉下來。
刀狗當時開了一晚上一萬的價格,這價格意味著什麽,被害死的帝都第一花魁才九千,真是給足了模特麵子,當時盧莎和洪芬都還做這個,倆人都想去,最後盧莎去了,被搞了個半死,溫姐帶著人接她回來時腿都劈不開,愣是給抬上車的,錢得分從誰口袋裏賺,一萬聽著很誘惑,不是刀狗這種人掏的,他不玩兒回本能放人嗎,地位能力決定了男人的氣度,這是永遠的真理。
土包子就算一夜暴富,扒皮剔骨最後剩下的那點玩意兒也還是土包子。
不少小姑娘天天做夢當大哥的女人,這年頭敢自詡哥的太多了,十個裏麵九個是不要臉的王八蛋,剩下那個是宋錚舟這樣的男人,有城府有身手,可照樣要給嚴汝筠打工,當左膀右臂的將軍,當不了運籌帷幄的帝王。
麻將牌我是跟著柳芷倫學的,總共也沒幾次,換了一撥人玩兒法變了,剛打一圈她們就瞧出來問我是不是玩不熟,白衣太太摸了一張南風直接丟了出來,“不熟怕什麽,嚴先生在背後撐著,輸幾百萬也不在乎,你們還想和他女人比誰兜裏揣得厚呀?”
年輕女人坐在我上家,我下家是紅衣太太,她們可能都要胡了,眼睛盯著牌冒綠光,“半年前嚴先生在新標賭場玩兒德州撲克一晚上贏了一千六百萬,把半個東莞都震了,桌上那點門道跟吃家常便飯一樣,他是逢賭必贏,攢下大把賭資給自己女人過癮還不是小意思。嚴先生不缺錢,他那錢焐得都要發黴了,嚴夫人還不趕緊拿出來曬曬。”
旁邊一桌的幾位太太抻著脖子往這邊看,聽到她這麽幽默撲哧發笑,“原來這位就是嚴先生的夫人,都沒聽說他結婚。”
“別急,早晚要告訴你們,到時候興許還能過去蹭喜酒喝。”
紅衣太太說完朝我擠咕眼,“能不能熬到那一天,得看您的本事了。真要是有大喜日子,我把女兒送過去跟您學學。”
我隨口問她學什麽,她尖著嗓子說當然學怎麽把男人駕馭住,男人很容易在錢權與誘惑中迷失自己,能搞得定這世上最風流高貴的男人,當然是所有女人的老師。
這話聽著像恭維,但又覺得刺耳,不給人發作的機會,還讓人心裏不痛快。
我冷笑了聲,示意她收斂點。
年輕女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嚴先生看著很冷清,私下也這樣嗎?”
我不理她,她沒有知趣,非常好奇問我也會說好聽的話哄人嗎。
我敷衍了她一句,偶爾惹氣我會說。
她笑著拍手,“真不能想象那樣矜貴的男人哄女人是什麽樣,肯定能把人迷死。”
她說完有些泄氣,“我先生嘴巴塞得很,聽幾句好話要連哄帶騙才說出來,日子過得沒情趣,不過他對我好。”
孟太太在我斜對麵打了個哈欠,“砒霜裏放再多的糖,它不一樣還是劇毒嗎。隻是它味道甜了,讓人更願意服下,都是男人喜歡用的障眼法。”
紅衣太太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那張讓她胡了的牌,她黑著臉見縫插針過嘴癮,“孟太太大徹大悟了,可惜就是管不住自己丈夫。有甜的砒霜比什麽都沒有也強多了。”
我摸牌的同時不著痕跡抬了下眼皮,孟太太和紅衣太太之間好象有很大的恩怨,隻要某個人開口另一方勢必錙銖必較,能拋下身份顏麵和對方死磕,那是實在看不慣彼此了。
嚴汝筠和那些人聊了半個多時辰,他喝完第三杯酒從沙發上站起來,向那些人告辭,其中一名商人邀請他稍後結束晚宴到花場聽聽曲兒,他以不勝酒力為借口婉拒了對方,他走了幾步那人又追上去,笑著往他口袋裏塞了一張名帖,“嚴局,沒別的意思,我也是喜好結交誌同道合的朋友,您不要誤會我有什麽企圖。如果花場您不方便去,我陪您到麗坊,隻是有一樣,我來結賬。”
嚴汝筠目光落在口袋露出的半張鎏金名片上,他笑了聲,用兩根手指捏住邊角,一點點抽了出來,“我不是嚴局,以後也不會再有這個人,想要結交官場上朋友,去找沈局,他會接替我的職位,而且很快也不是沈局了。”
他將名片在男人的瞠目結舌下塞回了對方手中,“沈廳長這個朋友,比我有價值得多,那才能幫到你。”
他說完轉身撣了撣指尖,留下那個男人站在原地一臉錯愕茫然。
所有太太在看到嚴汝筠過來都眉飛色舞,有一個起身悄悄去招呼自己先生過來,還有人問他要不要打一局,讓大家見識下嚴先生出神入化的賭技。
他當然不會和一群女人攙和,悄無聲息站在我身後,年輕女人仰起頭看他,“嚴先生可不能給您女人出主意啊,我們都還想從她身上刮點,她要是贏了我可不掏錢。”
嚴汝筠沒有理會,他討厭女人呱噪吵鬧,他從口袋摸出方帕在我臉上擦了擦,“輸了多少。”
我委屈說輸得錢包都空了,他笑著用指節在我鼻梁上敲了下,“隻要人不輸進去,錢沒有關係,我的錢不就是你的嗎,照你這樣輸,輸一輩子也供得起。”
他旁若無人的寵愛讓我心裏喜滋滋,我就喜歡他肆無忌憚毫不掩藏的對我好,我抿唇甩出一張五條,眼睛從紅衣太太的臉上掠過,“剛才這位夫人說男人很容易在財富和誘惑中迷失自己,還告訴我千萬要警惕。”
我說著騰出一隻手勾住他領帶,將他上半身朝我懷裏拉了拉,“這些太太們都說你風流,無緣無故怎麽還風流上了,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麽。”
紅衣太太沒想到我扭臉就把她供出來,她不怕我,可她先生哪裏是嚴汝筠的對手,她臉色立刻急促倉皇起來,不隻是她,整桌除了白夫人,每個女人臉色都不好看。
從我坐下之後那些難聽的風言風語就沒斷過,我不理會她們變本加厲,拿五爺包養我的舊事當樂子挖苦,死命的壓我一頭,我直接當著嚴汝筠戳破,給她們一點震懾,讓她們知道我不是個好欺負的悶葫蘆。
她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自己打出了什麽,當我看到她甩在池子裏一張九餅,我立刻眉開眼笑推倒了麵前一列牌,“我胡了,夫人這身大紅色喜氣洋洋,我也沾沾光。”
她笑著掏錢堵我的嘴,“嚴先生來了,您手氣也跟著來了,怎麽說是沾了我的光。”
我們連著打了七八輪,直到宋錚舟找到嚴汝筠說話,他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現在要走,我才將牌轉到另外一個太太手上,挽著他離開了宴場。
我們進來備受矚目,走同樣是轟動不小,許多商戶政客將我們送到酒店門外,再三說過段日子要親自登門拜訪,補上今天對嚴夫人的見麵禮。
給我見麵禮是借口,真正要給嚴汝筠一點恩惠,讓他在後麵多關照,我沒有答應任何人,隻是站在他身後讓他替我擋掉那些別有用心。
打發走了所有送行的人,我累得幾乎站不穩,上車後趴在他肩膀半眯著眼睛昏昏沉沉,他問我這樣場合還應付得來嗎。
我含糊不清說每個人很假。
他悶笑出來,“但你輸了幾萬塊是真。”
我我強撐著精神抬起頭看他,“心疼了,我還不值幾萬塊嗎?”
“當然不值,你的技術僅僅在幾十塊的水準上,我是個商人,做這樣賠本的買賣,是不是以後要在你身上賠得傾家蕩產。”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車快到麗濱莊園一直沉默的宋錚舟忽然開口問了句,“筠哥真要把在市局的職務辭去嗎?您這次百分百的把握上調到省裏,求人不如求己,沒有政府在一些項目上開綠燈,縱然筠哥的勢力我們也不得不和一些人去周旋競爭,如果能掌握這樣大的權勢,崇爾也多了一把保護傘。”
“這傘沒那麽容易撐開。”
嚴汝筠閉著眼睛,幹脆打斷宋錚舟,“前有虎豹後有豺狼,傘尖上掛著肉,他們餓極了難保不會撲食。撲輕了肉食保不住,撲重了傘毀人亡,何必掛著它招災。沈燭塵一心上調,我不能擋他的路,何況我現在的背景,早不適合與官場的人打交道。”
“沈燭塵現在明裏暗裏都死盯您,辭職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幹預之後的生意,如果他仍不肯罷休,那我們確實很棘手,要另想法子,畢竟維多利亞那邊。”
宋錚舟沒有繼續說下去,大約顧慮我在,不太方便開口說內幕,嚴汝筠麵無表情看著窗外,他漆黑的眼底倒映著不斷後退的街景,五光十色,飛快變換著。
東莞那麽大,此時又那麽小,繽紛璀璨的湖橋靜謐佇在港口上,將自東向西人來人往的大堤銜接到一起,落在他深邃幽暗的眼眸隻是很窄的一條線。
深夜他左手抱著我,右手點著一根煙。
他完全赤裸,閃爍的燭火下每一塊肉,每塊肉上的紋路,都泛起一層蜜色的油光。
我削瘦的顫抖的後背緊緊貼著他汗涔涔的胸口,外麵落著一場呻吟的嬌滴滴的雨。
我和他交纏的臉孔在煙霧之下變得模糊不清,玻璃上是一片仿佛沉入湖泊的細碎燈光,不知道誰碰壞了,一盞紫燈忽然熄滅,正好對著我一隻眼睛的位置,於是啪地一聲,我眼底的光,也跟著滅了。
我盯著半米外的窗子,就像那個年輕太太說的,嚴汝筠吸煙的樣子迷人極了,我癡癡看了很久,直到他將那根煙吸完扔在我腳下,跳躍的紅光一點點變暗,最後成為一株灰燼。
“汝筠。”
他答應我,我問他能不能告訴我一句話。
他說什麽。
“我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對嗎。”
他睜開始終慵懶合著的眼睛,“你的夢裏有什麽。”
“有你,不穿衣服的你。”
“還有什麽。”
我說有月色,有玫瑰藍的床單,兩隻靠在一起的枕頭,其中一隻枕頭上有一根沾著他體味的短發。
他摟在我腰間的手臂忽然收緊,下一刻我覺得天旋地轉,好像有一場山崩地裂的海嘯席卷了我,也席卷了他。
他趴在我身上,無比狂野扯掉我的真絲睡裙,笑得邪魅而陰險,剛結束的一場歡愛他額頭汗沒有散去,又覆上了一層新的,他暗啞的嗓音提醒我,“還有不穿衣服的你。”
我被他埋在胸口的唇吻得又癢又麻,捧著他不斷晃動的腦袋大聲笑出來,我柔軟的身體像水草,他滾燙的大掌是珊瑚,我纏住他,他貫穿我,我在那樣極致的痛與快樂中笑出了兩行很淺很溫涼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