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永遠

  從旗袍店回家嚴汝筠並沒有去崇爾,仍舊留在家裏陪我,他忽然有了興致要教我寫毛筆字,我想起來秦彪那時候寫書法很精妙,他下筆非常硬朗,和他一輩子打打殺殺練就的鋼鐵骨頭分不開,而嚴汝筠的筆鋒比他還要好,蔣瀾薇和我說嚴先生是這世上最有風度最優秀的男人,他什麽都會,什麽都精通,又不言不語,瀟灑安靜的他讓人瘋狂。


  我將鋪在桌上的宣紙擺好,用鎮台壓住,又拿徽墨在硯台裏碾磨,這塊徽墨是劉誌送來的,當時嚴汝筠和沈燭塵風頭正盛,兩個人爭奪廳長的職位他勝算要大一些,劉誌知道嚴汝筠喜歡寫字,特意在古玩街淘換了這塊最好的徽墨,說是朋友之義送他把玩,其實就是借花獻佛意圖拉攏他。


  嚴汝筠用筆尖沾了一點墨汁,他停頓在宣紙上方,問我識字嗎。


  我說識字,也知道文義。


  他嗯了聲,教我寫隸書。


  我記得他最擅長草書,最考驗書法功力的也是草書,流芳百世的墨寶多數是草書見長,可草書難,寫形難寫意,寫得好猶如一陣風,觀賞性極強,可如果沒有功底上來就寫草書,反而徹底露怯。


  嚴汝筠從背後抵住我臀部,將我半壓在桌前,他輕輕抱住我,指尖握在我手背上,教我一筆一筆落下,他寫得十分緩慢,我心不在焉,餘光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他長得真是魅惑,那樣濃烈逼人的味道,幾乎將我溺死其中。


  女人都說白白嫩嫩高高瘦瘦的男人最迷人,最好有一雙非常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齊,愛穿襯衣。


  然而遇到嚴汝筠才會知道那些被稱為英俊的男人是多麽平庸又弱不禁風,他充滿棱角的臉孔,清俊剛烈的氣場,深邃高挺的五官,集齊了這世上最好的樣子。


  那是一個人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模樣。


  他沉默寫完第二個字,問我在看什麽。


  “你眉骨那道疤痕,真迷人。”


  他重新蘸了一些濃墨,“怎麽不問疤痕是如何留下的。”


  “嚴先生早年跟著秦彪打打殺殺,當然是血泊中留下的。”


  “你害怕嗎。”


  我歪頭笑著說為什麽要怕,我喜歡嚴先生的英勇與強勢。


  他很滿意我的回答,他不喜歡膽小怯弱的女人,他之所以隻有蔣瀾薇一個死士,並不是他沒有可以培養的目標,也不是沒有女人願意為他奉獻生命,而是他統統看不上。


  不能在刀槍麵前麵不改色,不能在水深火熱中臨危不懼,不能在敵情當頭沉著冷靜,骨子裏殘留著女人的懦弱和屈服,都會被他一一否決,他想要同他一樣剛烈固執不動聲色的女人,最好是一張不被人察覺防備的臉,裹著一顆殘忍冷漠的心,所以他才會選擇我。


  “前兩天維多利亞鬧場子的人,聽說是白澤?”


  他握著我的手微微一頓,“你怎麽知道。”


  “白夫人那天找我,提起了這件事,白家上下焦頭爛額,想要救他平息這次風波,可想到嚴先生的勢力又束手無策,病急亂投醫找上了我。”


  他沒有接茬,隻提醒我專注。


  我聚精會神盯著筆尖一點點延伸出來的墨跡,他寫了承歡風月四個字,風月寫得極其好看,像兩個羞赧的妙齡女子。


  “嚴先生,這徽墨很香。這麽寫字是不是太浪費,不如留著,等將來你破產了還能賣錢呢。”


  他笑出來,“盼著我破產嗎。”


  “怎麽會,嚴先生破產了我不也要跟著吃苦,到時候四麵八方的人都來尋仇報複,沒有了權勢的保護屏障,隻能為人魚肉任人宰割。雖然我希望嚴先生破產,可我知道你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另外一隻搭在我腰間的手為我擇掉站在鼻梁上的發絲,“你很聰明。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怎樣。”


  “我會追隨嚴先生,不論是死是活那一天。”


  他微微怔住,將目光從宣紙移到我臉上,他盯著我看了許久,“你不會走嗎。”


  “我為什麽要走。”


  “因為那時候的我不是現在你麵前這個無所不能的人。”


  我伸手捂住他的唇,非常堅定深情說,“嚴先生富貴,我穿金戴銀,嚴先生貧窮,我吃糠咽菜,嚴先生風光,我樂見其成,嚴先生落魄,我不離不棄。”


  他隻露出半張臉,另外半張隱匿在我掌心中,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最終再度歸為深沉。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世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可也有例外,從我為嚴先生動心那天起,我就是那個例外。”


  我第一次這樣直白剖析自己,他聽到有些訝異,但他很相信,他在我唇角吻了吻,告訴我永遠不會有那樣一天。


  “即使有,我也會為嚴先生力挽狂瀾。”


  他悶笑一聲,為我有些單薄的野心,我說白澤這件事就是最好的契機。


  他問我怎麽講。


  “白家幾個兄弟姊妹,身居官場要職,在商場也有一定話語權,這個家族雖然沒有某一個站在最頂尖,卻都浮沉在上遊,如今東莞仕途沈燭塵貴為廳長一馬當先,嚴先生在商海坐頭把交椅,可白家人一旦抱成團,威力並不比你和沈燭塵遜色,與白家交好對自己百利無一害,交惡隻能讓自己身陷圇囤。白澤砸了維多利亞,不就是在為嚴先生送籌碼和人情嗎。”


  他挑了挑眉梢,身體忽然後仰,與我拉開一段距離,他全神貫注探究我的臉,試圖從我眼睛裏挖出什麽,我不知道他是否達成目的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但他臉上綻開的越來越深邃複雜的笑容卻十分奪目。


  他勾著我下巴,將我的臉貼向他,我脖子抻得難受,幹脆跌入他懷中,他垂眸盯著我,半開玩笑半警告的語氣說,“所有算計的手段,都不要用在我身上,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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