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補償
我坐在露台上喝湯羹,心裏盤算著人該回來了,果然還不過五分鍾,庭院外響起一陣汽車鳴笛的聲響,接著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我聽見腳步聲沒有回頭,盯著眼前大片盛開的花圃,不鹹不淡說了句回來了。
玄關處的聲音一頓,章晉笑著說任小姐還沒有休息。
我將最後一勺湯羹喝掉,把碗盞放在旁邊的石桌上,“什麽結果都沒有,我怎麽能先睡。”
章晉知道今晚我是故意等著,否則這個時辰我早已酣夢,我跟他說的話他記得,這件事我根本沒有想過能得到滿意的答複,我隻想讓嚴汝筠更加有愧,對無法質問薛朝瑰而覺得辜負我。
嚴汝筠脫掉西裝後捏了捏眉心,他掌心遮擋了半邊臉,我看不清他此時怎樣的表情,他聲音有些啞說早些休息,事情還沒有眉目。
章晉在旁邊附和筠哥已經把該問的都問了,楚楚隻是犧牲品,她知道的很少。
我撫了撫肚子,“他命大,非要到這個世上看一眼,否則今天不用撞上,就衝我撲倒在地那狠狠一下,他也活不了。多虧薛止文出現得及時,嚴先生得好好謝謝他。以後這些意外還會有,拴住他我才能一次又一次死裏逃生,我總不能以後大門不出,孩子生出來也不能連院門都不邁。”
章晉笑著問我為什麽要謝他。
我皮笑肉不笑說當然因為他什麽都知道,他自己家裏人的德行,他還不清楚嗎。
章晉見話口兒挑得差不多,他不再搭腔,悄無聲息退到嚴汝筠身後垂眸站立,我從椅子上起來,叫了聲在廚房忙碌的保姆,她走出看到他們在,挨個打了招呼,問我有什麽吩咐,我讓她把桌子收拾了。
她一邊歸置碗盞一邊對嚴汝筠描述當時危機的場景,她說的每個字我都授意過,自然是繪聲繪色,專門戳著他心窩子說,“先生不好辦,我知道。眼下雖然夫人有懷疑的人,但她為了您的位置著想甘願隻能緘默。想必孩子出生也能理解父母的為難,畢竟他沒出事,得過且過。”
嚴汝筠深深吸了口氣,他眯起的眼睛看著地麵,整個人都非常陰冷。
保姆問我還疼嗎。我說好很多,她唉了聲,“一個小小的胚胎哪來什麽福大命大,他根本不知道人心險惡,還不是夫人關鍵時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著才能保住,這人下手也太狠,應該千刀萬剮,我隻希望蒼天開眼,能盡早報應到她頭上,讓她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
我朝保姆使了個眼色,她捧著碗盞退下去,嚴汝筠停落在眉心處的手指移開,他溢出一絲笑,問我是不是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我瞪大眼睛露出非常驚愕的表情,“嚴先生給了我這樣一棟奢華氣派的別墅,這不就是補償嗎?這世上有什麽事能超出你的預料,我會遭此劫難你很清楚,嚴先生飽讀詩書,將曆史上著名的懷柔政策用到了我頭上。”
他聽出我不陰不陽的質問,不動聲色看了眼章晉,後者找了個說辭從別墅離開,順手關上了玄關處過於明亮的白燈。
他朝我走來伸出手,我裝作沒有看到,對他的討好置若罔聞,我走回露台將放在椅子上的一本書拿起,撣了撣背麵的浮塵,“從海鮮館回來我讀了一下午佛經,經文說所有的恩怨仇恨都是人自作自受,它本可以不存在,可人的貪欲將溫和美好的世間變成一片苦海煉獄。”
我攥著書本轉身沒入微醺的燈光往二樓走,他忽然在我身後說,“對於普通人,不需要任何東西,想要逼死誰用權勢和金錢就足夠,但有些人不能。”
我停在一級很高的台階上,“所以我連結果都不問,我知道你為難。我已經仁至義盡,這是你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妻子,兩者權衡,孰輕孰重你有考量。”
他眯了眯眼睛,我在他視線中是很小很窄的一個點,他盯著這一點提醒我不要意氣用事,不要憑猜測怨恨。
我冷笑了聲,頭頂懸掛的吊燈被走廊上打開的一扇天窗灌入的風吹得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墜落下來,碎成一片狼藉,將這樣的夜陷入萬劫不複的漆黑。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長久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猶如晨鍾暮鼓般的愛情周而複始沒什麽意思,但鍾和鼓都不響了,整個世界也都沉寂。我想要在嚴先生身邊求得一席之地,不聞不問是基本的規矩,對嗎?”
“任熙。”他喊我名字,“我永遠不會要求你這樣,更不存在那些規則,你懂嗎。”
我不予理會,麵無表情走上樓回到房間,狠狠關上了門。
這一夜他沒有打擾我,而是留宿在了書房,保姆次日到臥室收拾床鋪,她不經意提起先生昨夜工作到淩晨,三點多她起夜喝水還瞧見書房的燈亮著,大約夫人的事讓先生記在了心裏。
我拿著一把木梳,鏡子裏我不斷拂動的手不知僵滯了多久,我問保姆他現在睡了嗎。保姆說先生留下一句話讓她轉告,他去外省辦點事,暫時幾天不能回來,他特意給薛宅打了電話,提醒了薛小姐。
嚴汝筠這幾天都在宅子裏陪我,公務耽擱很多,他要去忙情理之中,我知道他其實更想清靜兩天,薛朝瑰加害我的事他毫無證據,我和孩子都安然無恙,他根本沒有原由和薛家鬧翻,而我一口咬定是她,百般咄咄逼人,他委實很為難。
他人不回去,隻是打電話警醒薛朝瑰,她一定怒火攻心大煞銳氣,這會促使她走極端,要麽借著他不在對我再下殺手,要麽就從此銷聲匿跡安分守己,薛朝瑰的性子顯然是第一種。
我想到這裏手上動作忽然一重,木梳被我折成了兩半,一半在掌心握著,一半掉在地板,保姆驚慌失措握住我的手,她發現我的傷口還完好包裹著,沒有被挑破,她很心疼問我為什麽不把受傷的事告訴先生。
我垂眸盯著浸濕在紗布上淺淺的紅痕,“有些東西,用兩次就會不靈,不到一擊致命的關頭,都不要輕易用掉,否則它的價值會大打折扣。”
保姆朝那塊傷口上輕輕吹氣,為我減緩疼痛,她感慨說女人為什麽要算計呢,為什麽要爭奪呢,先生本來就是屬於您的,她們為什麽要搶。
我從保姆頭頂看向站在門外走廊的保鏢,他似乎剛上來,腳還沒有停穩,“任小姐,有一位男士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