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市委書記葛建明的辦公室,葛建明轉頭問著秘書徐衛,“陳興昨晚去參加了楊建的六十大壽?”
“嗯。”徐衛點著頭,這事已經傳開了,葛建明會知道這事,徐衛並不奇怪。
“這陳興的心思,還真是讓人不好揣測。”葛建明低聲自語了一句,對楊建這種老幹部,葛建明心裏頭並不重視,他一個副省級幹部,需要去重視退居二線後享受個副廳待遇的老幹部?答案是否定的,況且他是外來幹部,本就和本土係的幹部顯得格格不入,這楊建雖然是不起眼,但要細究,他也能算是本土係幹部這個大範圍裏的一員,葛建明更不會去在意這麽一個人物,對於底下的人來講,葛建明的地位是超然的。
一時想不明白,葛建明也懶得多費時間在這上麵,他這個市委書記有的是事情忙,不一會,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徐衛走過去開門,見是市檢察長成容江,徐衛恍然,朝對方微微點頭,“成檢察長稍等,我跟書記通報一聲。”
徐衛並沒將門再關上,直接往裏走,“書記,成檢察長來了。”
“嗯,請他進來。”葛建明點了點頭,繼續忙著自己的事。
徐衛領了吩咐,再次回轉到門外,笑道“成檢察長,請進吧。”
成容江給了徐衛一個笑臉,作為葛建明身邊的貼身工作人員,秘書這個群體無疑有其特殊性,徐衛的級別不高,成容江卻是不敢輕易得罪對方。
深吸了口氣,成容江步履從容的走進了葛建明的辦公室,他表麵上平靜,實則心裏頭有些忐忑,像今天這樣,葛建明直接點名讓他過來的次數並不多,所以成容江神色凝重也就不奇怪了,其實他心裏大抵能猜到葛建明找他過來是為了什麽事,正因為如此,成容江的心情才會愈發沉重,走到葛建明辦公桌前,成容江神色恭敬的喊了一聲,“葛書記。”
“嗯。”葛建明輕應了一聲,這聲音不像是從嘴巴發出來,而像是從鼻孔裏哼出來的,頭也不抬,忙著手頭上的工作,也沒讓成容江坐下,回應了一下就將成容江晾著。
成容江一見葛建明這副架勢,心裏頭更為苦澀,心想自己今天恐怕也要遭遇一個‘學習’時間,也不知道葛建明要晾他多久,不過這也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葛建明找他來,八九不離十就是為了財政局副局長淩肅的事了,這讓成容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幾分,心想怕什麽來什麽,自個終究是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書記市長之間的鬥爭當中,但這委實不是他自己願意的,若非迫不得已,誰會願意卷進這種是非?
葛建明並沒將成容江晾得太久,幾分鍾的沉寂過後,葛建明就突然出聲問道,“容江同誌,你們檢察院在檢查淩肅同誌?”
葛建明問得很直接,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成容江饒是早有準備也被葛建明的直接問得一愣,直視著葛建明的眼神,成容江很快就將目光移到一邊去,因為葛建明的目光有點氣勢逼人,正應了那句老話,官大一級壓死人,成容江不敢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麽,點了下頭,中規中矩的答道,“是的。”
“你們檢察院是不是工作太清閑了,逮著誰就喜歡調查一下?”葛建明盯著成容江,這話已經再明顯不過的表達了他的不滿,當著成容江的麵就這樣說,這話也已是說得極重,也不怪葛建明會有這種態度,誰都知道淩肅是他葛建明調進市財政局的,就算是真有點啥問題,市檢察院想要調查都得先來請示他行不行,如若不然,那就是在打他這個市委書記的臉,眼下檢察院還真就這麽做了,葛建明能客氣得了才怪。
“葛書記,我們是收到舉報信,裏麵列舉了淩肅的不少犯罪證據,我們才會著手調查。”成容江硬著頭皮解釋了一句,他也不敢說這裏麵有陳興的意思在裏麵,不過話說回來,他就算不說,葛建明也未必不會往陳興身上想,但不管怎麽樣,那話是不能從他口裏講出來的,否則傳到陳興那裏,他就兩麵不是人了,反正今天被葛建明叫過來,免不了被訓斥一番,他索性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該怎麽應付就怎麽應付。
“單憑一封舉報信就隨隨便便調查我們自己的同誌?容江同誌,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們檢察院的工作這麽草率,這麽做,負責任嗎?”葛建明冷然道。
“那封舉報信不似一般的舉報信那樣模棱兩可,寫的很詳實,根據我們檢察人員多年的經驗判斷,舉報信所舉報的內容,真實性很高。”成容江回答著葛建明的話,心裏嘀咕著葛建明自打他進來後就沒客氣過,也不是這一句話才不客氣。
“是嗎。”葛建明瞪著成容江,眼裏閃過一絲怒意,要不是檢察院不在市委直接領導之下,他將成容江這個檢察長給撤了都有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是不能拿成容江怎麽樣,黨領導一切,這話並非是說說的,他這個黨委書記想收拾成容江,並非沒辦法。
麵對發怒的葛建明,成容江沒敢再多說什麽,識趣的閉嘴,心裏哀歎了一聲,他這麽做,恐怕將葛建明得罪得狠了,如果剛才能見風使舵,迎合葛建明的意思,或許不會這麽糟,但那又不符合他的性格。
“對自己的同誌,我們應該多一些信任,少一些猜忌,我不管你們檢察院現在調查到什麽程度,立刻給我停下。”葛建明看著成容江,他強勢而又霸道的一麵表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是這事後麵有陳興的影子又如何。
成容江聽得葛建明如此說,嘴角抽了一下,他這個市檢察長現如今真的成了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了,一邊是市長,一邊是市委書記,他一個看似風光的檢察長又能怎麽辦?神仙打架,殃及池魚,還能有比這更操蛋的事嗎,成容江心裏怒罵著,也唯有此才能發泄出一點鬱鬱之氣。
從葛建明的辦公室出來,成容江神色抑鬱,碰到這種情況,任誰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成容江的司機見領導臉色難看,嘴巴也閉得緊緊的,生怕多說話惹得領導不快。
成容江坐進車裏,一言不發的沉默了一會,許久才開口道,“去長秀路。”
司機點著頭,知曉領導這是要到市政府去,識趣的開著自己的車,不多話,平常成容江是個很和氣的人,跟他這種親近的下人偶爾會開玩笑,隻要成容江不板著臉的時候,他對成容江也沒多少敬畏之心,但跟成容江的時間長了,他也知道成容江隻要臉色不好看的時候,那是千萬不能亂說話的,否則會撞到槍口上。
市政府大樓坐落在長秀路,是前兩年新建成的,和市委有一段距離,坐在車上,成容江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除了心裏麵罵幾句發泄一下情緒外,成容江也委實找不出什麽辦法來排遣自己的情緒,他總不能剛才在葛建明的辦公室裏直接就赤膊上陣,跟葛建明對著幹。
成容江還沒犯渾到那種程度,他縱使是對葛建明的霸道感到不滿,但也不能明著表現出什麽,檢察院雖然由人大選舉產生,受人大監督,乍一看起來,法律賦予檢察院的職權很大,但實際上呢,能管到檢察院頭上的實在太多了,最現實不過的例子,檢察院不歸市政府管,但市政府卻能管到檢察院頭上,隻要掐住檢察院的財政命脈,他們還不得乖乖聽招呼。
至於黨委,那就更不用說了,黨領導一切,這是誰的天下?在這國家,黨最大,不管是什麽單位,都得乖乖聽黨指揮,真把葛建明惹急了,葛建明這個市委書記完全有可能將他這個檢察長給擼下去,這對葛建明來說並不是辦不到。
心裏對葛建明雖是有所不滿,但成容江對那位年輕的陳市長也不見得就有什麽好印象,那封所謂的從市信訪辦轉過來的舉報信,成容江打死都不會相信那是巧合,陳興有意安排這麽一出,顯然是故意要逼他做個選擇,而陳興的最終目的,明顯也是想將淩肅這個財政局的二把手給拿下,依成容江的猜測和判斷,寫那封舉報信的,絕對是財政局內部的人,而且至少是財政局的中高層幹部,這也讓成容江暗暗感到心寒,政治鬥爭不僅無情,無形的刀光劍影間,一個不小心,連自個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而對陳興陰人的手段,成容江也是有點毛骨悚然。
“哎,領導掐架,真正受難的卻是我們。”成容江此時也唯有歎氣,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一句再符合不過他此刻心境的通俗歌詞,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成容江往市政府趕去,陳興在市政府裏同樣在忙著自己的小算盤,他正讓秘書去準備一番,接下來的一兩天時間,陳興打算去拜訪市裏那些已經退休的老幹部,這是陳興繼昨晚去參加楊建的六十大壽釋放出的某種善意信號後作出的第二個舉動。
毫無疑問,最近南州官場相繼落馬了重量級官員,而這些都是陳興來南州後才發生的,如今的陳興急需為自己的形象作出一些彌補,當然,最主要的是陳興不想表現得太過剛硬,過剛易折,眼下的局麵,他需要適度的改變之前的一些策略。
打發走了秘書,沙元寶的電話湊巧就打了進來,陳興頗為愉悅的接起了電話,言語也顯得隨意,“沙董事長,這兩天的考察有沒有什麽收獲?我可是代表廣大南州市民迫切的希望你這尊財神爺撒點錢投資。”
“陳市長這麽說,以後我要是沒打算投資的話,都不敢來南州了。”沙元寶在電話裏和陳興說笑著,通過這次拉了個投資考察團過來,他和陳興的關係也算是有了一些突破性的進展單獨出麵邀請陳興,沙元寶心裏也有了底,所以他沒再通過黃明來和陳興聯係,直接向陳興發出了邀請,“陳市長,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坐坐?”
“沙董事長邀請,我就算有再重要的應酬也得推掉不是。”陳興笑道,答應了下來。
“別,陳市長您要是有其他重要應酬那就先去,咱倆之間沒必要那麽客氣了,可千萬別耽誤了陳市長的要緊事。”沙元寶笑哈哈的說著,言語之間又不動聲色的將自己和陳興的關係拉近了一點。
“沒什麽事,沙董事長,那咱們就晚上見了。”陳興笑了笑,他也想跟沙元寶說下華生製藥的事,想來沙元寶跟華生製藥的老總應該也有交情,現在華生製藥看中了星華縣的中草藥資源,有了在星華縣投資的意向,那陳興就得想辦法促使華生製藥將投資意向的‘意向’兩字去掉,將投資真正的落實下來,星華縣的經濟落後,每年吸引外來投資的資金額在全市排名墊底,陳興也是希望星華縣能有所發展。
對陳興這個市長而言,全市一盤棋,沙元寶帶來的海城市投資考察團不一定非得在市區投資,隻要投資範圍是在南州市,陳興都樂於見到,像星華縣這樣的落後縣能多爭取一些投資的話,陳興更為高興。
坐下一會,秘書黃江華再次走了進來,“市長,星華縣縣長徐慶年,還有縣政法委書記陳國敏兩人過來要見您。”
“哦?”陳興若有所思的抬頭,這兩人大老遠的跑過來,陳興略一琢磨,一下子就猜到是什麽事,想來是那叫什麽董銳明的案子已經有了進展,想起這事,陳興眼裏閃過一絲寒光,現在的年輕人也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在派出所裏就敢勾結警察給人女性下迷藥,幸好這事碰到的是他身邊的人,要是換成其他人,恐怕真的糟了惡行了。
“讓他們進來。”陳興朝黃江華點著頭,順道往門口望了一眼,冷不丁的見到成容江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陳興一愣,隨即改口,“等下先讓成檢察長進來。”
黃江華跟著往門口望去,見是成容江,領了吩咐就往門外走去,成容江這個檢察長是副廳級,黃江華對陳興先見成容江並不奇怪,不過也有一點,黃江華知道成容江過來怕也不是什麽小事,跟在陳興身邊,他也知曉陳興和市委那位的鬥爭,目前是借檢察院在隔空打力,也不知道檢察院扛不扛得住,成容江真實的態度又是什麽,他也為領導暗暗擔心,現在和陳興是榮辱一體的他自然也希望陳興能和市委那位在鬥爭中不落下風,陳興權威越甚,他這個當秘書的,肯定也是水漲船高。
已經走到門口的成容江見陳興的辦公室外還等著兩人,看樣子也是要見陳興,成容江也沒心思去看兩人是誰,瞧見陳興辦公室門沒關,成容江正想象征性的敲下門就進去,正好碰到黃江華出來,黃江華也是給了成容江一個燦爛的笑臉,“成檢察長,陳市長請您先進去。”說完,又朝徐慶年和陳國敏歉意的笑笑,他們兩人雖然先來,但還得再等等,領導想先見誰是領導說了算。
“容江同誌來了,坐坐。”陳興很是熱情的站了起來,親自邀請著成容江坐下。
“陳市長客氣了。”成容江無奈的笑了一下,在市委和市政府,儼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待遇,葛建明將他晾了幾分鍾,讓他站著聽訓,而陳興這邊,則是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在歡迎他,兩相對比起來,委實是天差地別,但此刻,成容江卻高興不起來,特別是看到陳興笑得這麽燦爛,成容江愣是想到了一句話,‘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陳興留意到成容江的神色,暗暗蹙眉,臉上仍是帶著笑容,“容江同誌,淩肅的案子有什麽進展了,我看你過來,應該也是為了這事吧。”
“陳市長火眼金睛,什麽事都瞞不過您。”成容江恭維了陳興一句,臉上生硬的擠出一絲笑容,因為來之前的路上已經想過要如何跟陳興說這事,此時陳興先提起,成容江也沒再半分遲疑,“陳市長,淩肅的案子,我建議停下來,不知陳市長您意下如何?”
“停下來?”陳興怔了一下,盯著成容江看著,臉上的笑容先是僵住,而後又慢慢恢複,笑著看了成容江一眼,道,“容江同誌怎麽會突然有這建議,有什麽想法說說看。”
“我有個屁想法。”成容江在心裏哀歎了一聲, 他如今是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隻盼著陳興別再逼他查淩肅了,人家後麵的人,他也惹不起。
“陳市長,我是認為淩肅的案子還值得商榷,也許我們該給自己的同誌多一些機會,畢竟培養一名幹部也不容易,幹部犯點錯,隻要及時改正,也該再給一次機會。”成容江一臉正色的說道,他這話多少有點言不由衷,畢竟是被葛建明‘高壓’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