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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白衣公子稱海棠

  到了第二天淩晨的時候,方雲漢才尋到一個村莊,找人問明了道路,帶著黃雪梅來到了物澤峰。


  此時,天光已漸漸亮了起來,群星隱去。


  西方的天際,僅餘一輪彎月懸在高空之上,在山中遊蕩的霧氣遮掩之下,顯得不甚朗然。


  這是群山間一日夜之中最潮濕的時候,雖然不曾下雨,但是那些樹木、蔓草,都像是剛被一層水潑過,地上的土壤濕潤得像是一腳踩上去能滲出一汪水來。


  泥土、植物的氣息如此濃烈,但在靠近物澤峰上的時候,卻還是掩蓋不住那股血腥味,當他們真正來到斷崖邊,就連土壤上的水光,也漸漸帶上了一點點淡紅的顏色。


  麵前的一切都很安靜,腳下是一條被人常年踩踏形成的小路,兩邊荒草及腰高。


  環顧四周,可以看到許多地方有大片荒草倒伏或斷裂的痕跡,血腥氣最濃的就是那些地方,但沒有屍體殘留,隻有一些兵器的碎片插在草叢間,反照著朦朧的月光。


  而在腳下這條路的盡頭,是一片茅草屋倒塌之後的廢墟。


  那片廢墟已清晰可見之時,方雲漢感覺到懷裏的小姑娘用力掙紮了一下,就把黃雪梅放了下來。


  小姑娘抱著木匣向廢墟的地方急走而去。


  她沒有跑起來,像是不敢太快抵達那裏,害怕去麵對難以承受的慘象,但是她也根本沒有辦法停下自己的腳步,抑製住自己奔向“家”的衝動。


  於是,她隻能急走。


  很快,那一片廢墟已經近在咫尺。


  覆蓋著茅草的屋頂,裂成了三四個部分,但沒有直接層疊覆蓋於地麵,而是互相抵靠著,像是一座非常簡陋矮小的帳篷立在那裏。


  而在這“帳篷”四周,本該是四麵竹牆,還頗具匠心的編織出了竹窗,此時也殘損不堪,大半的牆體向四麵倒下,上麵潑著大片的濺射狀血跡,還有一些竹片孤零零的豎在地上,尖端斷裂處掛著一些破損的衣料。


  一眼看去,同樣看不到哪裏有屍體的痕跡。


  黃雪梅站定在廢墟前,唇角動了動,用力繃著臉上每一寸皮膚才能保持的表情,像是要垮塌一樣。


  但這小姑娘終究忍住了。


  她拋下了木匣,無視了那個“帳篷”邊緣向外刺出的一根根尖銳竹茬,就想彎腰鑽進去。


  方雲漢出現在她身邊,先她一步出手一推,一股沉緩而強勁的氣勁衝刷過去,把那幾片破碎的屋頂掀開。


  頓時,一股濃得這山間霧氣,夜間露水都化不開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那本該是屋子裏平坦的地麵,此時一根根竹木倒在其中,交錯的壓在泥地裏,從這些竹子分割出來的一塊塊區域之間,可以看到延綿的血色,間或有幾塊切口平整的布料、頭發落在其中,都已經被血染紅。


  還有幾塊看起來像是風幹的肉,被細麻繩串著,也泡在血水中。


  這裏的血,多到連土壤都已經吸收飽和,真的在地麵上多了一層血色的積水,浸泡著那些破裂的竹子。


  方雲漢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在之前的那場戰鬥中,光是這茅草屋所在的範圍內,就至少死了二十多人,而且還是斷肢甚至碎體之類凶殘的死法,否則不可能出現這種血積如潭的景象。


  啪!

  小姑娘已經一腳踩進了血水中,血泊晃了晃,從那些壓倒的竹木之間滲透出去,開始向外流淌。


  一步一步地踏過血色,她走在這本該最熟悉的地方,身邊卻環繞著濃濃的血腥氣,陌生到令人想要嘔吐,身上也越來越不適。


  黃雪梅身上的衣物,在方雲漢把她從水中救出來之後,已經運功烘幹,之後就一直維持著幹燥溫暖的狀態,連那些被刮蹭出來的傷口也不覺得疼。


  可是當抵達了這片斷崖,脫離了方雲漢的懷抱之後,那種包裹著她的溫暖氣息也消失了,在這山間的濃霧中,衣服很快像是被雨淋過,濕噠噠的貼在了皮膚上。


  回來的時候,黃雪梅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可她在這裏,居然連屍體都看不見了,強忍悲傷的表情鬆動,成了一種無依的茫然。


  她呆呆的抬起手來,看著那有好幾道劃痕的手背,身上那些小小的傷口也都傳來麻癢的感覺,衣服越來越濕。


  觸覺,嗅覺,視覺的交相衝擊,忽然使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是在這血色中打個滾,才會被血浸濕。


  這種想法使她幾乎立刻要吐出來,隻是胃裏抽痛了一下,僅僅吐出了一口酸水。


  “有人剛從這裏離開,沒走遠。”


  方雲漢的聲音打破了小姑娘的恍惚,他在黃雪梅身側半蹲下來,憐惜的將手撫在小姑娘背上,調理她的氣血,盡量溫和的說道,“我們到那裏去看看吧。”


  沉默中,黃雪梅懷中被塞入了木匣,再次被抱了起來,往山下去。


  他們上山的時候,走的是從前黃雪梅一家來往的小路,這次下山,卻是從另一個方向,直接在荒草間飛掠過去。


  物澤峰高數十丈,山體表麵頗為廣闊,換了一個方向之後,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致,除了人心還縈繞著剛才所見的那一片沉重血色,外界的青草黑土,卻是逐漸不見半點刺眼的紅了。


  方雲漢帶著黃雪梅落在了一根樹枝上,目光投向了百米之外的一片空地之間。


  那裏站著十餘名像是捕快打扮的人,一個個氣宇軒昂,腰佩鋼刀,看著絕非一些尋常府衙之中濫竽充數、得過且過的人手。


  不過從他們的站位和行動來看,都是以一名白衣束發的年輕人為首。


  這個距離,他們的對話也逃不過方雲漢的耳朵。


  此時,一個捕快正向那年輕人匯報,道:“我們在山崖下搜找到的殘屍拚湊之後,隻有十幾人,但想來,是因為戰後各大門派有幫他們的門人收屍,這物澤峰上,真正死傷人數當是十倍於此。”


  年輕人點點頭,看著麵前一座新立的墳墓,以樹幹削成墓碑插在上麵,卻是空白無名。


  “東南諸派高手覬覦天魔琴,苦心尋得已經隱居的醜靈官黃冬,掀起這一場亂戰之後,徒然將各派弟子百餘人的性命葬送,也未曾有一方得琴而歸,何苦來哉。”


  年輕人感慨了一句,將手中折扇一合,向那墓碑刺出,手腕抖了幾下之後,木頭上就出現了一個不甚明晰的“黃”字,幾許木屑凋落。


  捕快看他刻了一個字就收手,道:“不把完整的名字寫上去嗎?”


  年輕人將折扇敲在掌心,道:“不必了,離這麽遠立這個墳,就是不想以後有人再來打擾一對夫妻的屍體,他們生前就想要隱姓埋名,死後又何必留下全名?”


  百米外的樹枝上,方雲漢給黃雪梅換了一個姿勢,讓麵朝他背後的小姑娘能轉頭看到墳墓那邊,之後輕聲說道:“你爹娘應該就是葬在那邊了。”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遮掩的意思,也未曾運起傳音之法。


  墳墓前的白衣青年忽然耳朵一動,眉宇之間掠過了一點思索的神色,卻並沒有轉頭看向那邊,反而展開折扇,對周圍的捕快說道:“既然屍體已經都處理完了,我們也不必多留,這便離開吧。”


  那些捕快聽令行事,毫不拖泥帶水,白衣青年一邁步,他們也跟著轉身就走。


  所以,不曾加速也不曾刻意等待的方雲漢抵達墳墓前的時候,那些人的身影也已經被茂密的林木藤蔓所遮掩。


  方雲漢放下黃雪梅,朝那白衣青年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怕小姑娘衝動,又要做出什麽徒手挖土確認屍體的事情來,隻看了一眼之後就又把視線移回了黃雪梅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小姑娘像是已經徹底接受了事實,反而表現的比前幾次平靜的多了。


  她隻是眼眶泛紅的盯著那墓碑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跪下來,把木匣橫放在身前,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


  “爹、娘!女兒大難不死,絕不會忘記那天的事情,如果你們泉下有知的話,就好好看著,看著女兒長大……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瞑目。”


  黃雪梅隻言未提報仇的事情,但報仇的決意,已經從她那嬌小的身體中透發出來。


  說完了這段話之後,再次站起來的黃雪梅,雖然額頭沾了泥水,一團髒汙,兩眼微腫發紅,卻不再顯得弱不禁風,搖搖欲墜。


  她轉身看向方雲漢,又要跪下,方雲漢連忙一手托住她,道:“小丫頭,你要幹什麽?”


  黃雪梅仰起頭來,目光堅定不移,道:“請恩公受我三拜,不然雪梅餘生不安。”


  “我不喜歡看人跪拜,尤其是你這種小孩子。”


  方雲漢聲線微肅,鬆開了手,凝定的眼神卻給小姑娘帶來了更大的壓力,“你要謝我的話,就不許跪。”


  黃雪梅遲疑了一下,雙手捧起木匣,低頭道:“救命之恩,雪梅無以為報,這匣子裏麵,是我們黃家的重寶,也是我現在唯一能拿出來的東西,請恩公收下。”


  方雲漢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像是看到了一朵梅花浸潤鮮血之中,漸漸泛起墨色,他雙眼盯著低頭的黃雪梅,看著這女孩潮濕的頭發,過了一會兒之後,竟然笑了一聲。


  黃雪梅聽到他的笑聲之後,雙臂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恰在此時,林中有一道白影翩然而來,還不曾落地,就先有一句勸告的言語傳至。


  “小姑娘,你想拿這件東西報恩的話,也許反而是害了你的恩人。”


  方雲漢轉過頭去,這回算是好好的看到了這白衣青年的麵貌。


  此人相貌俊美,說是雙眉挺秀也好,說是豔若桃李也罷,兩頰微紅,雖然不施粉黛,卻有些雌雄莫辨的英麗之色。


  如果是一個先入為主,認為青年是男子的人看過去,隻會覺得這位公子長得俊俏。但如果是一個認為這青年是女子的人看過去,就會覺得這人大概率是女扮男裝。


  這形成了一種比男子柔和,又比尋常女子英氣的獨特魅力。


  “終於肯出來了。”方雲漢打量著這個人,隨口說道,“其實你們在這裏,也不影響她來拜祭父母。”


  白衣青年聽了這話,心中微凜,卻從善如流,歉意道:“閣下光明磊落,看來是海棠枉做小人了。”


  方雲漢道:“海棠?”


  白衣青年抱拳為禮,道:“在下上官海棠,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方雲漢。”


  方雲漢目光一轉,口中念了一遍,“原來是……上官海棠啊~”


  方雲漢因為這個名字想到了許多東西,那邊,上官海棠也因為他的名字,瞬息間在腦海裏搜找了一遍。


  她腦子裏確實記得一些叫這個名字的武林人士,但沒有一個人的外貌能與眼前這個人對應,便暫且不去深思,道:“原來是方兄,方兄可知道那匣子裏麵是什麽東西?”


  “你是想說那是一個大麻煩嗎?”方雲漢麵色平淡,道,“我是從山頂上下來的,看來這東西至少已牽係了上百條人命,確實是一個麻煩。”


  “何止是上百條人命。”上官海棠說道,“這匣子裏麵的東西,數十年前初現江湖的時候,已經掀起了一波腥風血雨,而可以想見,今後圍繞著這件東西的生死爭鬥也絕不會少。”


  方雲漢道:“你想勸我遠離這個東西?”


  “不錯。”上官海棠直言不諱。


  一旁,因那木匣沉重,黃雪梅捧到現在,雙臂已經有些吃不住力,開始有細微的顫抖。


  方雲漢朝身邊看了一眼,道:“你還是先抱著吧。”


  他隻看了黃雪梅一眼,就又轉向上官海棠,“但我剛救了這小丫頭,如果即刻就要遠離,難道也要棄她於不顧?”


  上官海棠正色道:“如果方兄願意的話,海棠可以為黃姑娘代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而她日後的安全則由我來負責。”


  方雲漢不語。


  “我的報答,可以是黃金千兩,也可以是江湖上一本一流的武學秘籍,又或一件常人萬金難求的名刀寶劍。”


  上官海棠加重籌碼,目光轉向黃雪梅身上的時候,想到這小姑娘剛經曆一場劇變,語氣下意識的柔和了一些,道,“而且我可以向天起誓,隻要我在一日,一定會讓黃姑娘平安康樂的長大成人。”


  “嗬。”


  方雲漢笑了一聲,居然向後退了一步,跟黃雪梅拉開了更遠的距離。


  黃雪梅看到那雙靴子遠去,慌忙抬頭,隻見方雲漢古井無波的看著她,說道:“小丫頭,你自己怎麽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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