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世上再無江苛
“苛兒,雖你犯下了大忌,但你戰勝了天劫。不錯不錯.……”絕塵子話音從天空中響起,大笑祝賀道。
但他的話音未落,便被一陣突兀的聲音阻擋。
“不,這一切還沒結束!”江苛這麽回答,他眸子裏閃著星光,在這已然黃昏的午日有些別樣。
那不是卑躬屈膝,亦不是搖尾乞憐。
那是堅定,是決然,是一種對天的不妥協。
那時,他頭頂蒼穹,麵色冷峻如千年枯井,雙眸含霜如萬載堅冰。
他仰著頭望著眼前這昏暗的天空,神竿發出一陣長鳴,人去如虹。
絕塵子的眼裏不知為何漫出古怪的笑意,就像是一個巨人看見一隻螞蟻在對著天劫張牙舞爪,那螞蟻並不因此感到害怕,而是勇往無前。但或是江苛不聽他勸告,他也沒有憤怒,隻是覺得有趣。
是的,江苛在他們的眼裏,便是一隻有趣的螻蟻。
但無論有趣或是無趣,螻蟻就是螻蟻。
但他至少是一個敢做敢當的螻蟻,自己當年.……絕塵子不由得想到自己當年想要突破劍域,達到九重境之時,被九重天劫給徹徹底底的擊敗了.……
這一點,自己不如他。
雖然心裏難免覺得有些遺憾,但他的手還是在那時舉了起來,不再阻止江苛接下來的瘋狂舉動。
江苛動了,又是一式“寂滅”,在神竿的牽引下,橫掃而出。
那是看上去很慢,但實則卻比起江苛的身影快出千倍萬倍的一擊。
他直直的向著天空中還未完全閉合的天劫劫眼刺去。
沒有任何虛招遮掩,亦沒有任何靈力加持。
不急不緩,卻又不偏不倚。
大道至簡,這是必然的尋常之事。而這一招正是江苛這些年,道的體現。
無需招式,亦無需靈力。
隻需一式出,則萬法相隨。那劫眼似乎意識到這一式的強大,它似乎有些憤怒,也有些驚慌,它畢竟隻是一個五重境的天劫!它想要迅速愈合,但周身的氣機卻在那時被冥冥之中的某種生死力量所鎖定,它避無可避。
轉眼,“寂滅”已離劫眼的中心隻有半寸不到的距離。
按理說,這時,江苛神竿也應當到了劫眼的麵前。
但,實際上,劫眼卻隻能立在那裏,但他的身影卻宛若在萬裏之遙的星海,如天仙一般,凝視著天劫。
天劫在那一瞬間似乎懂了,自己似乎惹了一個不該惹的恐怖存在。
一個呲牙必報的少年。
天劫也懂了,原來,凡人真的可以逆天!
“寂滅”離它更近了,他甚至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那鋒芒上的寒意,以及那股隨之而來的,令人絕望的生死寂滅的氣息。
它感到一陣不甘,它是天之意誌,不應該給一個凡人殺死。
它不願死去,不想死去。
但是,它已經力竭,雷鳴之力已經在剛才的揮灑之中,徹底殆盡。
所以,他似乎隻能死去。
神竿,終於抵達了它的劫眼。
或許是因為神竿身為仙寶的緣故,它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但他卻很清晰的知道,神竿的鋒芒已經刺入了劫眼。
我要死了。
天道意誌,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天地在那一霎那,黯然失色。天眼碎,萬物寂。
周遭的一切似乎在那時安靜了下來。
站在劫眼中心的江苛也被這天劫碎裂的餘波震飛到天際。
這股餘波,似乎帶著泯滅一切氣息的力量,江苛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內肝髒正在飛速的破裂,造成了一種無法挽回的模樣。
出乎意料的,他莫名的覺得一陣輕鬆,就像是終於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擔子。
什麽四宗天驕,什麽未來真仙。
在這時終於不再與他有關。
他畢竟隻是一個還未到十八歲的少年。
在一年多前,他幾乎不諳世事,每天做著不切實際的武俠夢。
腦子裏最重要的事情,不過就是怎樣不靠一點點的努力,考上狀元,入皇城一望被千古傳唱的唐樓風光。
而現在,他卻不得不背負起沉重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東西。
就好像他背上背負的仙寶神竿一般。
每多用它戰鬥上一場,責任便重上一分,他稚嫩的脊梁早已不堪重負。
說不上幸運還是不幸,現在,他似乎終於可以放下這一切了。
他在那時,仰起頭,看向那即將落下的絕美夕陽。
“竿爺,我這次真的盡力了,真的,沒有騙你。但是,好像還是沒有實現答應你的天下第一……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
哐當一聲脆響。
他手上緊握著的神竿,終於落在了地上。
他的身子也在那時,向後緩緩倒下。
這是一個說來很長,實則卻很短的過程。
以至於絕塵子和李逍遙方才看真切眼前的一切,他們還來不及驚呼,江苛的眉心便開始滲出淚淚的鮮血。
然後,在他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江苛的身子緩緩倒下。
觀戰著的眾人心裏,也有什麽東西,在那時轟然倒地。
這個傳奇般的少年,就這麽死了。
死的快到讓他們沒有喘過氣來。
他們談不上悲,但也沒有一絲絲的喜。他們對於江苛的恨,在江苛逆天之時已經殆盡,反而轉化為一種無窮的敬畏。
爾輩修士,修行本是一件逆天之事,若讓他們逆天,他們不敢.……但江苛做到了,所以他們的敬畏很大,大到這無窮宇宙的邊際也裝不下。
蒼穹之上,一位白衣男子坐在無比高貴的王座上,冷冷的看著凡間的這一切,他手中握著無窮的天之意誌與天劫之力。
他的身份在那一霎那也呼之欲出,他為天道!
“有意思,能滅我一重天劫力量,也是一個有意思的凡人。不過,一切都結束了。”
白衣男子嘴唇微動,但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絲的變化,仿佛這世間的一切並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起右手,往凡間微微一劃,江苛的身影開始逐漸淡化,化為星點,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凡間眾人的記憶好像被抹除了一般,似乎都不記得剛剛發生過的一切,紛紛撓了撓腦袋,繼續做起原本該做的事情。
天空中的絕塵子似乎也察覺到這一切的異常,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江苛的身影在他的腦海裏,逐漸淡化,他開始有些記不得這個人到底是誰。
絕塵子痛苦萬分,江苛這個人……自己好像很熟悉,好像是自己的什麽人啊!他就是想不起來,似乎都要把腦門想破了一般。
“不!!!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我忘記江苛,江苛又是誰?!不!!!”
那股帶著血意的長嗷裹挾著劍氣衝破天際。
此刻遠在冥絕宗的白小彤正在房裏繡著花針,忽的她的右手一頓,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好像有一個自己深愛著的人的身影在她的腦海裏逐漸消失。
雖說,講究修行者該割去塵緣,了斷因果,自身自成一片天地。從此無我無物,超脫萬象,登臨仙道。
而世間因果,皆由情起。
這情是愛,亦也有可能是恨。
是嗔愛,也可能是癡情。
或許了斷因果,便是斷絕七情六欲吧。
曾聽聞,有人枯坐數十載,隻為修的真道,忽的大徹大悟,看破紅塵,成就紅塵仙。
亦有人為了償還因果,了卻身前身後事,自此再無掛礙,安心修行不再理會凡事,成就無上果位。
還有人,生而無情,心若寒冰,他的修行道路上亦是個無情之人。如冰寒一般,不可入侵。
但說到底。
情,是兩個人的事。
就像是繡花針上的細線,一條線,二人便是這條線的兩個端點。
一個端點沒了,那線便沒了,情自然也沒了。
白小彤自論自己做不到……
“江苛.……你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會這樣?不,我不會忘記你的,一輩子都不會,我在這裏等你,等你回來。”
白小彤忍著巨大頭疼,用手上花針顫顫巍巍的在桌上刻下“江苛”二字。
雖然她醒來之後,可能已經不知道江苛到底是何人,但是她會知道,她會在這等他回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