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已經死了
白小彤她在倒下去的那刻腦袋裏想了很多，一個畫麵在她的腦海裏浮現而過，如同過場電影般一一放映而過。
她是家族中唯一一個被測出有修道天資的孩子，於是在家族的力量推導下，堅持不懈，終於還是去到了冥絕宗，在那認識了那個男孩，開始了一段她在以往十多年生命中都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糾葛。
她的父親，也就是家族現任族長，曾不止一次的告訴過她，情愛，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若入了道修行，切記不可碰。
情愛此物，表麵上看起來雕欄玉砌樣樣都是應猶在，如同繁花般斑斕奪目，實則卻是虛幻的不行，如同鏡花水月，碰不得，一碰就碎。
在這過往歲月之中，為情所困而不得善終的修道之人人比比皆是，最後都偏離了正道，練成了魔道。
對此白小彤也曾是深信不疑，所以那些富家子弟對她的騷擾她一般置之不理。
但當她真正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才知，父親所說的情愛的可怕，並非有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凶險。
而是，明知是望梅止渴便可，卻依然讓人想要走進一步，甘之如飴。
她依稀可以記得第一個晚上一同漫步冥絕宗，還有為他做著微不足道的小事，給他每天送著早餐，在他四宗比武的時候，時時為他緊張萬分，仿佛是自己臨身戰場一般，也後悔自己沒有好好修行，跟不上他的步伐。
可她從不感到後悔，她隻想要一直陪著他，去麵對這世上所有的風雨。
她這漫長的一生，有他足矣，哪怕隻是單相思！
前些歲月，她並不知為誰而活。
現在，卻是確確實實的為他而活。
但現在，他死了，死的沒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點痕跡，甚至她連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那條她在這世上唯一一條線，也是最堅定的一條線，斷了。
那倒下去的昏睡臉龐上的青色眸子在那時滴下了一滴淚水。
此刻的江苛醒了。
他很懵，神色隻覺得一陣恍惚，當時都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的便是眼前這幅宛如末日一般的場景，這是一片沙場，蕭蕭瑟瑟，不知有多少英魂烈骨在此地埋葬著。
但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
他在曆經了那場天劫餘波後身體機能盡粉碎的情況，等了許久，就像是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光景，可想象中的死亡還是未有降臨在他的身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發現完好無損，不禁有些疑惑，而周遭方才那些嘈雜的驚呼聲也在這時漸漸歸於平靜，江苛不由得開始環顧四周。
難道說，我已經死了？
江苛這麽想到。
他的雙眼緩緩閉上，他害怕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自己倒在地上的那具冰冷的屍骸。
看見自己的屍體，光是想想這樣的場景，便讓他覺得不寒而栗。
但最後，他還是睜開的自己的雙眼。
對未知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他心底的恐懼。
慶幸的是，他並沒有看見自己的屍體，亦沒有看見任何人的屍體。突的一陣怒吼在江苛耳邊響起，他被嚇了一大跳。
“跑！快跑！我們敗了，徹底敗了！！！”一位將領將戰旗扔在地上，大聲驚呼道，臉上是掩不住的惶恐，他身後的那些士卒也知道了情況危峻，根本不待他話音落下，便紛紛丟盔棄甲，朝著遠處狼狽的逃竄。
不消片刻，從遠處襲來的一股滾滾的氣浪，便帶著一股說不清是冰冷到極致還是炙熱到巔峰的氣息撲麵而來。
驚慌失措之中，有人被絆倒了，他的身子倒了下來。
於是，哭喊聲，絕望聲，求救聲開始不絕於耳，江苛皺眉，他覺得很嘈雜，他不喜歡這種環境。
人類啊，在麵對死亡時，內心的恐懼在這一刻，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但是也不能說人的本性，隻有懦弱與羞恥可言。但是，畢竟真正能坦然赴死之人，著實少之又少。
江苛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隨同他們一同逃跑，最終選擇放棄掙紮。
他的修為在這些平民中高了許多，這些士卒不過隻是普通的男丁，被拉來征戰而已。如果江苛願意，他可以將這些士卒遠遠的甩在身後。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能逃生，江苛簡單的預測了一番，以這氣浪襲來的速度，不出數息，他也定然會死在這洶湧氣浪之下。與其那般孤獨的一人死在遠處，不如與他們在此地同葬。
一群人，總歸會相互增加些勇氣，讓他在麵對死亡時，能足夠坦然。
至少，看起來足夠坦然。
他的眼睛在那時重新閉了起來，並不想與這些士卒們一樣，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嚎叫，他有著屬於自己的驕傲。
怎麽說他也是被仙寶挑中的人，成為四宗第一天驕，以及以一人之力滅了天道的力量的人。他的驕傲告訴他，就算是死，多少也得留下些氣節。
雖然心底這麽想著，但當他聞到那股氣浪撲麵而來的氣息之時，他的眉頭依舊忍不住皺起。
那是死亡的味道，他這是第二次體會到了，他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害怕。他隻是在心底暗暗希望，這樣的痛苦能來得痛快一些。
但是，並沒有如江苛所願，那氣浪竟然神奇的越過了他們，向著更遠的地方開始蔓延。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震驚。
這幾乎是奇跡一般的事情。
但江苛知道奇跡但凡是都有原因，奇跡，亦是一定有人在背後協助。
而這個奇跡的原因，在江苛看來，應當和此刻背對著他，立在他身前的那道身影有關。
那是一位老者身影，無論是從外形還是氣質，江苛可以肯定，他絕非自己認識的人。
因為，這位老者實在是很特別，具體怎樣，江苛也說不真切，卻隻是覺得特別。
而這老者在這一刻卻忽的轉過了身子，他看向江苛，江苛也在這時看向了他。
那是一位看模樣八十出頭的老者，一身黑色長衫，麵容蒼白卻俊美，刀疤在臉上劃下了歲月的痕跡，一雙如侵染過鮮血的雙唇卻尤為醒目。
這樣的裝扮與模樣讓江苛有些眼熟。
是的，是眼熟。
江苛皺起了眉頭，開始思索眼前這個老者究竟是誰。但是他的頭很疼，之前的記憶不知為何有些想不起來，化作片片記憶碎片，在自己腦海裏遲遲不肯拚合在一起。
而老者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似乎有意為之，也不言語，靜靜等著江苛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終於，江苛的腦海中靈光一閃，他記起來了，想起了那位送與自己仙寶的老者。
江苛心頭一駭，他趕忙抱拳，口中大聲說道：“感謝老師傅救命之恩，江苛今後定會湧泉相報！！！”
他周圍那些尚在愣神中的士卒和將領們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還是紛紛效仿，因為之前過度慌亂，軍規早已丟棄的幹幹淨淨的，口中參差不齊的喊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老者微微頷首，麵色如萬年枯井，不喜不悲。
“不用謝我，你已經死了。這裏是.……冥界。”他俯視著江苛，用極為平靜的聲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