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破碎（十六）
「如是我聞，三界之中，有魔頭生。」
佛尊說著。
「魔頭自天外來，入我心中。」
凌歧坐在石桌另一邊的凳子上，隔著棋盤聽著。
層次有別，不表示完全沒有交流的可能，如果體系不同，一些話，聽一聽也無妨。
「我引魔入心，道心種魔，佛身鎮魔！」
「我本以為，這是我的道。」
「卻不想，這只是道在借我的眼。」
「來自天外的魔，請告訴我，它看到你了嗎？」
佛尊問，這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問題了，所以問的很認真。
凌歧想了想，雖然完全沒有解釋的必要，但還是還給了佛尊一個更精彩的故事。
「金花節，有佛尊西來，與道祖座論。」
「其時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策棋之後，論道一夜。」
「天明，佛尊即去，忽有道尊駕紫氣東來，攜無邊道韻，一擊平山，眾方知佛尊實為佛祖道尊！」
「道祖佛尊碎佛體以降，奇光異彩迸射，紫氣灧灧，靈氣如潮，三日方消。」
「氣消韻消，天降宏福於道祖，重塑佛體，更進一步，成就明尊，卻終無緣仙界！」
「佛尊至此不知所蹤，疑為道祖所誅，其弟子亦言，行蹤難明。」
「惜未有道韻留證。」
凌歧說完，講的就是一個故事，一個很快就會在修行界流傳的故事。
這就是旁人眼中今日的論道之事。
道祖勝了，但沒有飛升仙界，可能因為福德不夠，也可能因為傷勢過重。
這樣的事情，在古代並不是少見，兩敗俱傷也不一定全都隕落，也可能有一方能留下殘軀，但往往數年就消。
這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天降賜福，讓道祖因禍得福，非但瞬間恢復，還達到了真正前無古人的程度，卻可能正因此誤了仙緣。
有奇有險，有喜有憾，很符合人心所想的故事，不是嗎。
至於佛尊，已經化為故事背景的一部分。
佛尊嘆息，明白了凌歧的意思。
原來連天，都被他騙了，或者說，連天都奈何不了他！
佛尊身上透露出九丈紫光，它是魔光，卻有禪意和道韻！
雖然知道了結局，但他並不因此就自暴自棄，還是要爭上一爭。
這不是催死掙扎，而是不卑不亢。
凌歧微微一笑，沒有對此感到意外！
這個世界的一些修行者，確實非常不錯，心性可嘉。
若到了假世界，層次肯定不會太低。
比如眼前這位，放到假世界，不是聖人，也差不了太多。
甚至，如果這次這位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真正的佛道魔兼修有成的尊者，雙方論道，兩人中有一人飛升的概率，也絕對超過一成！
這在這個世界而言，已經是極為難得之事。
飛升，是古今修行者最高的理想和目標。
唯有看破，才知所謂飛升，不過騙局。
或許，也不全是騙局。
但不同的人眼中，仙界肯定是完全不同。
在凌歧看來，這個世界的仙界，其實並不如何美好，特別是對於那些本可真正一步登天的人！
轟！！！
日出東方，奇光在無名山上綻放。
猶如紫氣東來，又像是大日當空，一擊落定，所有旁觀者盡皆被震飛，天崩地裂，山塌地陷……
數日後，道祖大勝而歸，天下驚惶。
於真正的修行者而言，飛升才是頭等大事，為了成仙，完全可以不惜一切，不能成仙，什麼都是浮雲，站在這樣的立場，凌歧這次無疑是失敗的，可言抱憾終身。
但是對於天下大勢來說，飛升並不意味著成功，反而是一種失敗。
畢竟在其他個體眼中，飛升的人，本質上和死人也沒什麼兩樣。
迄今為止，從未有過飛升成仙的修士歸來的記錄，飛升了，也就離開了，走了！
如果凌歧這次真的飛升了，或許會得到千古美譽，那些跟隨他的，卻絕對不會好過，除非立刻收縮羽翼，開始縮著脖子做人。
結果，這次他大勝而歸，更打出了千古未有的赫赫戰績，哪怕在一些純粹的修士看來，損失很大，差一點就能成仙，卻止步門前，簡直要痛哭流涕，然而對於世俗，這卻才是真正的大收穫，一世之雄，由此奠基！
仙道門，位於崑崙祖庭，三千年前，曾有天下第一道門之稱。
如今提到世俗顯宗，知情者往往會先想到人慾道、耶和華教、西門，一道一教一門，皆為顯宗執牛耳者，卻不知這三者之所以能超出同儕，皆是得了仙道門的旁澤之故，才有如今的氣象！
仙道門，迄今為止還在崑崙傲立，數萬年，未有斷絕傳承。
這並不是說，到了現在，仙道門還能做修行界的太上皇，是遠超三大顯宗的巨無霸。
事實上，恰恰相反，真要打起來，三個仙道門，也不是一個人慾道的對手！
很多時候，一旦宗門開始沒落，就算有過輝煌的歷史，有足以修行成仙的法門，也是枉然。
如果仙道宗還足夠強大，豈會容得那些竊取師門前輩心得成果的竊賊，在修行界耀武揚威？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是這樣。並不是只有別人做初一，你做十五的份。那種事情，反過來一樣有可能。
修行又不是練武，不是有本好秘籍，有個好師傅，又肯努力，就有成果。
所以，許多修行宗派，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實在是太正常了。
修行之道，首重天姿，更重福緣。
這兩樣，都不可能永遠被某個宗門霸佔，天也不許。
因此，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再說，大修士這種東西，也根本不可能量產。
就算有再多修行法門，無人修成，也是一紙空文，若是都無人去修，更是無用，只能束之高閣。
當然，爛船還有三分釘，如果仙道宗真的徹底沒落，只怕連最後那點輝煌都保不住。
仙道宗曾是顯宗，如今是隱宗之一。
顯宗的強大之處在於人多勢眾，就像那些氣運所鐘的主角一樣，在運之時，無往不利，且門徒眾多，雖說良莠不齊，往往不如隱宗精兵簡政，只是大浪淘沙，單個顯宗高手的數量，依舊要比同等級隱宗多的多。
隱宗人少力弱，亦有其生存之道，那就是精英政策。
很多隱宗，曾經有過輝煌的歷史，很可能在歷史上的某個階段，就是名傳修行界的強大顯宗，就算沒落，也自有一套傳承方式，只要不發生大的意外，不敢說每代都有豪傑，或者大修士，但宗門內每代總會出現一兩個修士，這就是種子。
一些強大的隱宗，宗門內甚至很可能還有著不為人知的超強高手，比如一些大修士，甚至.……尊者！
三個大修士，就能圍殺一個一般的尊者，本質上，尊者也不過是距離天門更近的大修士，然而尊者會站著讓人打？
有時候，精英和強者的作用，並不能只用數據去判斷。
崑崙，在許多世界，都有著非常獨特的意義！
這個世界也有崑崙，同樣是道家祖庭，雖然稱不上東洲第一山，但也比木雞山強些。
昆崙山，白雪皚皚，終年不散。
山上的宗派，絕對不止仙道宗一家。
但敢將門派立在崑崙之巔的，也只有祖上闊過的仙道宗。
凌歧來到崑崙之巔后，卻覺得有些失望。
不知是否因為佛尊東渡諸尊避諱的原因，仙道宗門中並無任何一位稱尊者，最強也不過幾位大修士。
別說仙道宗，就算整個昆崙山，此時除了他自己，也沒有半點尊者的影蹤！
在木雞山，凌歧至少能感覺到尊者的存在。
名頭更大的崑崙，實在他失望！
或許在修行界而言，大修士的力量，也已經非常恐怖。
大修士往前一小步，就是尊者。
奈何凌歧不是一般的尊者，尋常尊者還能讓他稍微期待一下，大修士，就真的沒什麼看頭了，他這佛尊化身，都能滅掉一堆的大修士！
若非如此，他又豈敢放任這化身獨自行走天下！
佛祖道尊，道祖佛尊，說來說去，都一樣。
兩者在層次上，是一樣的。
所謂融合程度不同，以此判斷強弱，這固然沒錯，若是將眼光放得更高一點，在凌歧這樣的高度，就不存在那種事情了。
三道融合，能破而後立。
三道獨立，莫非不能齊頭並進，推陳出新？
別人不可以，不代表凌歧不行。
所以這佛尊之身，在他並不比元身起點更低，或者基礎更差。
恰恰相反，佛尊的根器明顯比他此前之身好得多！
凌歧的根本是自身，之前根基卻是平常，就算吞了個菩薩，也不過是菩薩果，比起尋常尊者，都差了一點，別說古往今來真正的開先河者！
這有雲泥之別。
不過還是那句話，層次高了，很多時候，看什麼都一樣，佛祖、道尊，合修、兼修，都一樣。
佛尊之身並不比用了十年的道祖之身更差，反過來亦是如此。
根器什麼的，在凌歧肯定有影響，但他又不是真的要憑正規手段撞破天門，所以那影響並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