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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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薑白言,也是修仙界萬人尊崇的白言仙尊。


  我住在高高的長白峰上,那裏四季常冬,卻偏偏種了一大片的月季花,開在雪地裏很是絢爛。


  我記得有過兩個弟子,但是所有人都告訴我,我隻有一個大弟子,還死在了百年前討伐魔教的戰役中。‘


  但是我知道,他們都在騙我。因為這是我第二次遇見他。


  卻是第一次愛上他。


  我以為重來一次我算無遺策最大的變數是愛上他,卻不知道他給我最大的懲罰從來不是前世釘死在衡蕪山峭壁上,而且離開之後連我關於他的一切回憶都要剝奪。


  修煉的人大多不在意時間的流逝,於他們來說,因為生命被無限拉長,所以不在意時間的流逝。大多修煉者都很健忘,百年的時間人間生老病死,而仙界不過一個打坐。所以我需要每天不停的回憶才不會忘記他——我的月季花。


  師兄和楚桔的婚禮在仙魔兩界引起很大轟動,八方朝賀,舉世歡悅。以他們的婚禮為契約,仙魔兩界結下了同盟,整個世界都好像沒有戰爭了一樣,就像他說過的世界和平。


  當然也不是真的沒有。


  比如師兄是個妻奴,特別怕媳婦,因此幹了不少割地賠款的事情彌補魔界的損失。


  那天我也去了,捧了一大束新摘的月季花,就當我和阿業也一起參加了吧。楚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師兄看著很心疼,摟著媳婦不住的瞪我。但是我知道,即使是這樣很快他們也都會忘記他的。


  其他人就算記得他也隻是一時悲歡,而我是欠他的,注定要受一世苦難。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過牽起阿業的手一起叩拜天地尊親師,然後禮成送入洞房,得到整個世界的祝福。隻是這些都不可能了。


  雖然知道冰室裏的那具屍體隻是月季花做的,但是自己也願意每天耗費時間靈力去維持那個虛無的念想。隻是現在,連那具屍體都不見了。


  阿業就像從沒有來過一樣。


  時間過去越久,越來越多的人不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弟子,不記得魔界惡人穀的月季魔頭……連我自己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重來一世根本沒有再次遇見那個人。


  直到我發現自己少了一把頭發。


  除了阿業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剪了我的頭發,他剛來長白峰的時候整天追著董離要幫他剪頭發,現在終於也輪到我了嗎?


  我的心裏突然有些激動,也許還有什麽線索可以讓我找到他。


  師兄找媳婦找了十多年,而我傷他更深,百年千年都願意去找。


  不管他在不在。


  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他家,那個小小院落。阿業出生在一個富貴之家,原本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但是他天生帶著赤子之心,一出生就遭到邪魔覬覦。


  身懷寶藏卻無法守護有時候也是一種罪過。就像我無法守護他一樣。


  阿業的家被毀,這件事我曆經兩世也無力改變。第一世是不知,第二世是旁觀。


  我不知道這凡俗於阿業有多重要,但是別後三年阿業想問的居然隻有這件事。雖說不是我主導的,但是心懷怨恨的我確實是冷眼旁觀了一切。如果我知道我隨便負氣的一句話會讓阿業如此絕望,就是再死一回也要守護著他珍愛的那個地方。


  前世的種種浮上心頭,我殺了那個前世傷害阿業的長老,今生他也不是一個好人。而我知道今生傷害阿業最深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該死的我自己。


  隻是不管我試了多少回,天道都不允許我死了。好像是賜我永世長生,卻飽受這忘記他的痛苦。重來一遍,與其說是心有所係的不甘,不如說是為了與他相愛。隻是這一次我徹底成了輪回之外的人,而他已經入了輪回。


  他家那個小院落前後三進,在凡塵算是大富大貴,隻是跟修仙者動輒一座仙山的資產相比,還是不足為道。而我去的時候卻找到了我的一根白發,那白發化作一株百年的垂楊柳就在他家的中庭院子裏。


  我記起,那是那根大梁砸下來的地方,壓斷了他一條腿,也是我第二次遇見他的地方。


  我沒有把那根頭發從樹根裏抽出來,如果這是阿業想要的賠償方式,我願意用體內的靈脈去換,而不僅僅是一根須發。


  我把那座院子送給了一個五口之家,那家人不是很富裕,但是日子過得和美。阿業也一定希望那片土地多些歡聲笑語。畢竟他曾經是那麽愛笑的人。而且那家的小兒子,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極了阿業。


  後來,我去了人間很多年,開了間小花店,遇上相愛的人就送他們一束月季花,施了法術幫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雖說這樣違背仙法規矩,但到我這個年歲,規矩已經不成束縛,千百前我是守規矩的人,千百年後卻成了定規矩的人。


  阿業喜歡撮合人,師兄和楚桔就是一對兒,所以我也想試試當媒人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自己這一生何其漫長,卻再也找不到深愛如他般的人,所以才想要看見有情人最後能在一起,好像從他們相依偎的背影中看見自己和阿業的影子。這樣也不失為一種補償。


  我的花店開在鬧市,但隻有有情人能看見;我的花店隻賣一種花,但每一朵都象征一段過往;我的花店成了另一座月老廟,但卻牽不回阿業手上的那條紅線。


  我在人間輾轉多年,在每個中秋的花燈節都會去到那個夜市的客棧,老板已經換了好幾個,但是那家店生意依舊好得出奇。我在那裏找到了我第二根白發絲,藏在一盞花燈的燈芯裏。


  我也沒有拿走,那盞燈常年不滅,就掛在客棧的樓腳,上麵寫著一首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從我不來,子寧不嗣音。


  這是我當年無意中寫下的詩句,看見穿著紫色長裙的阿業,心裏癢癢的,就從萬裏之外的長白峰趕了過來,買了一盞再普通不過的花燈,寫了幾句詩,托人送給他。原本也是一時起意,卻不想他真的赴約了。


  這是他今生為數不多的幾次衝動,卻是記憶裏關於阿業為數不多珍藏的回憶。


  我在那盞燈上畫了一朵月季花,附上靈氣的花燈會守護這條街——阿業曾經跌跌撞撞走過的地方。


  河邊的第九棵垂楊柳下,我找到了第三根白發。那是一個小匣子,埋得挺深,裏頭隻放了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手串。


  我把手串套在手腕上,就像把阿業藏得極深的愛意也帶在身上。


  我不知道這種捉迷藏的尋寶還有多久,因為我不知道阿業那個小淘氣到底剪了我多少根頭發。不過,沒關係,隻要他還在就好,重新走一遍他們相知相愛的那條路,那些白發裏有歲月悠久卻待他如初的愛意,他會知道的。


  瑤台大比我年年都會去,卻再也不會坐在那高台上,我隻是化作再普通不過的弟子,站在台下看著每年不一樣的新麵孔。長白的人再也沒有出現在這個台上。那些每年說著討厭長白的人,後來我也曾無數次聽到有人說現在一代不如一代,不像百年前的長白董離,那種睥睨眾人的新起之秀再也看不見了。


  去了瑤台好幾次,終於找到了第四根白發,隻是一麵藍紫相間的紗布,就飄在那個常年留給長白的高座上。


  我跟人間最出名的繡娘學了女紅。很難相信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女子的模樣,隻是為了去學女紅。我把那麵紗布做成了一條手帕,一針一線繡上一朵嬌豔的月季花。


  其實我本不必這麽多事,隻需隨手一指,什麽樣的樣式做不成。隻是有些事我願意不費力氣隻靠仙法,但是有些事我不想假手於人。又或者是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太無聊了吧。


  當年阿業說他喜歡的那個瑤焰,已經被自己一手促成了婚事,當年千般不願,現在卻也和和美美,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她也早已從嬌媚少女變成成熟少婦,隻是她再也不記得年少時愛慕過的風華絕代的少年。


  沒關係,隻要我一個人記得阿業就好了。


  終於還是去了那座山穀,漫天的月季花飛舞,這是我最後能想到的阿業會藏身的地方。


  隻是就像我擔心害怕的那樣,他不在。


  月季花深處隻要兩座墓碑,我的大弟子董離,還有那個幫阿業擋了一刀的少年。


  我從來都知道阿業是個重情義的孩子,所以才會有那麽些人願意為他奮不顧身。


  說到愧疚,我對董離也是不夠負責的。也許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好師傅吧。總以為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說到底不過是為自己的不負責找借口罷了。


  董離這孩子從來沒有要我費過心思,甚至一直是他搭理著長白上下一應的大小事宜,所以阿業才會和他親近一點吧。想起最後他的祝福,才會越發覺得愧疚,他犧牲自己希望換來阿業的平安,但是自己卻辜負了他,也辜負了阿業。


  直到現在,衡蕪上下的弟子還是會記得自己有一個很出色的大師兄叫董離,隻是沒有人記著阿業了。


  多好,終於如他所願,阿業隻屬於他一個人了。


  我在月季花叢的深處泣不成聲,隻是我終於知道,阿業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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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言仙尊後來住在了惡人穀,他收了很多孤兒做徒弟,一個個手把手的教導。


  他成了第一個入魔的仙尊,隻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魔是誰?大多數時候他也隻是一個溫柔的仙尊,很多人說白言仙尊變成魔之後比原先在長白峰上還要溫柔。


  他最喜歡侍弄花草,滿山穀的月季花都是他的寶貝。


  他最喜歡穿紫色的長衫,白發三千垂下,常常對著一方錦帕發呆。


  他最喜歡在月夜挑一盞花燈一個人走過花海。


  他最喜歡的那個人,萬年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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