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也許是酒吧的事真的刺痛了娃娃,至此以後,她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路上偶遇的時候,她也是低著頭匆匆而過,似乎是不相識的陌生人。我知道這樣的改變並不能怪她,因為她也是受害者,或許也是被傷得最重的那個。我沒有什麽權利指責她。如果沒有我的出現,她和杜北冶應該會很幸福吧。可是我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闖進她的愛情,打亂了她本應幸福的生活。
可能我本身是個不幸的孩子,在出生的時候就提前有了預兆注定我的生活坎坷,並且不斷地把不幸帶給身邊的人。我看著娃娃黯淡的神情時,我突然希望自己能夠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或是讓我回到過去,回到上學的第一天。那麽,我一定會徑直去教室,不在籃球場上逗留。至少這樣,我就可以不必遇見杜北冶,至少這樣,我就可以平平靜靜地過完我的高中生活。
可是過去的日子再也不能重來。步入高三,日子一天比一天忙碌,每次抱著書本途徑籃球場時,我都會出神地望上幾眼,僅管知道這片球場上再也不會出現他的身影,可我仍然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想把他的一切都刪掉,手機裏那個從來沒撥過的屬於他的電話號碼,記憶裏他深邃的眼神以及好看的笑容,還有他閃閃的唇釘,上翹的嘴角和最後一瞬間輕輕的吻。
我一直弄不明白那個吻是什麽意思。當他冰涼的唇瓣貼上我的嘴唇的一刹那,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隻是吻我的那個瞬間,可我卻再也無從得到答案。因為那個被我深深愛著的少年杜北冶,已經退學,聽說是跟著父母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並且不再回來。他所留給我的,隻有那個令我分不清含義的吻和最後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學校裏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少了杜北冶對於別人而說隻是少了個可供欣賞的帥哥,可對於我來說,卻像失去了心髒一般,有時痛得會在不知不覺中落下淚來。
茹顏說她了解我的感受,她第一次跟我談起她的過去。她說小東西你知道嗎?第一段暗戀心情總是最純真的。我很喜歡很喜歡一個男孩子已經很多年了。可是他卻永遠看不見在他身邊默默無聞的我。於是,我定下決心一定要改變,我要變得漂亮,要比得過他身邊所有的女人。我成功了,我變得時尚,漂亮,在道上也混出了一些名堂。可是,我始終沒有得到他的愛,並且在不知不覺中我已丟失了原來的自己。她頓了頓,又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一樣。小東西,我不要你和我一樣地為愛改變。變得太多,會對不起自己的。
我不住地點頭,我說我知道,我說茹顏我們在一起,給彼此多一點的溫暖,這樣我們就不會感到寒冷了。
得不到愛的人,心始終都是冰冷的,我們隻有在相互的依偎中,才能溫暖彼此冰冷的心。我不清楚茹顏的曾經,也不知道她為了那個他付出了多少,我隻希望現在我們能彼此依靠,再也不要分開了。
5月的時候,省藝術學校到培爍招生。茹顏擅做主張地幫我報了名,“你適合藝術。”她說,“文學和音樂都適合你,別再把自己死死地釘在化學和物理上了。”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僅管我一直努力地使自己看上去像個好孩子,可我卻並不真正熱愛它。我喜歡寫作與唱歌,非常非常喜歡。我一直向往一種生活: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空間,空間可以不大,卻少不了鋼琴和稿紙。我向往當白天過去黑夜來臨的時候,我可以趴在窗口數天上的星星或者聆聽指間流瀉出來的音樂。日子平靜並且充實。
可我卻一直在害怕,省藝術學校的麵試可能會很苛刻。我隻是會唱唱歌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才能。我怕我報著巨大的決心參加麵試以後會失望而歸,我害怕失敗的感覺,害怕那種在萬丈深淵之上失足落下的錯覺。
“你是在擔心?”茹顏輕聲問我。
“我不行的。”我看著她說。
她掰正我的身子,看著我的雙眼,“小東西你別害怕。”她說,“不管怎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相信我,你行的!”
她就這樣看著我,她的眼睛很漂亮,不自覺地,我竟然輕輕點了下頭,她笑了,抿了抿嘴唇。
開學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茹顏嘴唇上的疤痕,隻是一直沒有問過,害怕牽扯出一些關於她的悲傷的過往。可這一次,她卻主動指著自己的嘴唇問我,”是不是很好奇這個傷疤。”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
“那就乖乖地參加麵試!考完了我再告訴你!”她調皮地笑了笑,“你是5號吧?”她問。
我看了看手中的通知,上麵印著我兩年前的那張一寸照,短發,圓臉,胖乎乎的卻一點兒也不可愛,照片下麵印著我的大名,名字後麵是一個編號,紅色的“5”字。
“對呀!”我說。
她嘻嘻笑了一陣,變魔術似地從身後拿出一張紙來,竟是另一張通知,編號是“6”號,編號前麵寫著的,正是茹顏的大名。“我說過我會陪著你的!”她說,“陪在你的身邊。”
那一刻,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眼裏反射出一種堅定與認真。
我會陪著你的,我會陪著你的,我會陪著你的……
麵試的那天天空一片晴朗。我和茹顏拿著通知等在學校會議室門口。
“5號,申屠安冉。6號,茹顏。”會議室裏有人叫道。
茹顏牽著我的手進去,我的手心已滲出汗珠。“別緊張。”她輕聲對我說。
我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我不應該緊張。我對自己說,申屠安冉你有什麽好緊張的呢?茹顏就在你身邊,輕輕地握著你的手,那你還有什麽好緊張呢?我慢慢調整了一下呼吸,微笑著朝對麵的老師們鞠了個躬。
“老師好,我是5號申屠安冉。”我說。
對麵一個戴眼鏡,燙著金色卷發的中年女教師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又低頭看了看我的資料。
“你寫過很多?”她問我。
“對。”我說,“我的很多都在雜誌上發表。”
她微微點了點頭,突然皺起眉頭望向我的旁邊,“這位同學不要在現在玩手機,可以嗎?”
一旁的茹顏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她說,順手把手機放進了寬鬆的上衣口袋。
女老師又轉頭向我,“你要唱歌?”
我點了點頭。
“開始吧!”她說。
我準備的是一首張信哲的《從開始到現在》。很老的歌,我卻一直很喜歡,特別是認識杜北冶之後,我與這首歌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共鳴,仿佛這首歌原本就是為我與我的暗戀心情而作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唱這首歌,不僅是因為我喜愛它,更因為我想找個公共的地方公開地抒發自己的感情。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如果這是最後的結局,為何我還忘不了你?時間改變了我們,告別了單純。如果重逢也無法繼續,失去才算是永恒,懲罰我的認真是我太過天真……”
我聽見自己低沉而又傷感的聲音在學校會議室的空氣中回蕩起來,充滿了頹廢的色彩。我的記憶回到1年多前,一個藍發男孩好看的笑容,閃閃的唇釘,我的青澀又甜蜜的日記……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難以忘記。唱著唱著,有液體從我的眼角滑落,順著臉頰一直滴落到我的心裏,激起層層漣漪。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愛的人?
為你等從一開始盼到現在,也同樣落得不可能。
難道愛情可以轉交給別人?但命運注定留不住我的愛人?
我不能我怎麽會願意承認,你是我不該愛的人。
如果再見
是為了再分,
失去才算永恒,一份新的記憶為何還要再生
……”
唱完的時候會議室裏一片寂靜,我的眼淚還殘留在臉上,我慌忙用手背試去淚滴。
“很好!”那個女老師說,她微微笑著,眼裏充滿驚喜與讚許。從她的眼神裏,我看得出她對我很滿意。
“你會彈什麽樂器嗎?”她問我。
我有些窘迫地搖搖頭,“以前學過一點鋼琴,但已經很久沒碰過了。”
女老師把頭別向茹顏,“那你呢?會彈什麽?”
茹顏瞪著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我?”顯然沒有意想到話題會那麽快轉換到她的身上。
女老師點了點頭,一臉期待。
茹顏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從包裏拿出一支煙,點燃,“吧唧”吸了一大口,用手指輕輕擊打了一下香煙,煙灰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我會彈煙!”她眉飛色舞地說,“怎麽樣?動作夠漂亮吧?”
女老師皺了皺眉頭,“我是問你樂器。”
“不會!”茹顏聳了聳肩,“口哨算不算?”她問
在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之前,一記尖銳而又突兀的口哨聲便已響起,震蕩在空氣中,直刺耳膜。
茹顏這般做法的結果自然是被趕出門去,理由是無理取鬧,而我卻被留了下來,接受老師的點評以及詢問。“有感情,有悟性!”這是那個卷發女老師對我唱歌的評論,末了,她告訴我,你通過了初試,下周來進行複試吧。
呼啦啦~~我竟然通過了初試,這個有著苛刻麵試條件的學校的初試!我開心地笑了。我知道,因為茹顏我才有勇氣站在這裏,才能邁出成功的一小步。我心裏想,我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抱一下茹顏,輕輕地抱她一下,告訴她我成功了,至少我先戰勝了自己。
我幾乎是蹦跳著跑出會議室的。一出大門,我便看著茹顏蹲在走廊的石階旁。陽光細細地打在她的頭發上,耀出一種金黃的色彩,她蹲在那裏,包包放在她的邊上,她低著頭,似乎在講電話。
“茹顏!”我跑過去,“啪啦”一掌拍在她的背上,“我……”
我沒有說下去,因為在我拍她後背的那一瞬,她的手機因沒拿穩而摔落在地上,我順手撿起手機的那一刹,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那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三個字,就算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也忘不了的三個字。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傳來,“茹顏?”他叫道。杜北冶。杜北冶。杜北冶。我最喜歡的男孩喊著我最好的朋友的名字,竟是這樣婉轉與好聽。
我從容地按下“掛斷”鍵。
“小東西!”茹顏叫我。
我低著頭,看著發出幽幽藍光的手機屏幕。我的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我就這樣一直沉默並且打算永遠沉默。
“小東西!”她頓了頓,又說,“我要走了!也許,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