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痛苦的源泉
薑沂南笑著,這笑裏有苦澀,有悲傷。有擔憂,有痛苦,卻唯獨沒有快樂的影子。明明是笑著,卻並不快樂。
“你以為我不清楚母親去世的真相嗎?我知道你有很多女人,我也並不介意,可那是你的妻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做……”提起過去,縱然是一向冷靜自持的薑沂南,也忍不住抱著頭發出痛苦的悲鳴。
“那件事情,我也很自責。”
薑萬衍沒有想過,薑沂南居然知道這件事,而對於他的結發妻子的死亡,他想起來也經常自責和愧疚,於是才有了對薑沂南這二十多年的溺愛。
“你自責?你自責身邊女人卻一直不斷?你自責你如今把我綁在這裏,讓我深愛的女人承受著本不該她承受的痛苦?”薑沂南質問道。
“我明白我愧對你媽媽,可是對你,我從未做錯什麽!”薑萬衍的眼底有痛苦的神色。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真相,關於你母親去世的真相。”薑萬衍歎了一口氣,吩咐下人給薑沂南鬆綁。
1980年的夏天,薑沂南還未出生。
薑沂南的母親叫譚顏,在那個年代,是名動一方的大家閨秀。
秀美的眉毛、深如潭水的眼眸、脂粉未施卻白皙紅潤的肌膚以及曼妙的身材,讓薑萬衍第一次見到譚顏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
那個時候的薑萬衍還是個剛出來打拚的窮小子,什麽都沒有,一腔熱血,被這個無情的世界狠狠澆滅。
關於未來,他從不存什麽奢望。他放下了對未來過高的期望,到當時名震一方的譚家工作。他挺識趣,頗得譚家老夫人的喜愛,老夫人就讓薑萬衍跟在身邊,見到譚顏的次數就多了起來。
譚家老夫人管她管得嚴,回了家,換了衣裳,譚顏被勒令在院裏背文章,諸子百家,三從四德,無趣得很。
一顆小石子,從青梅樹上扔下來,打在石桌上,把正在偷懶的譚顏嚇了一大跳。
“醜丫頭,不出去玩嗎?”薑萬衍眨了眨好看的眼睛,靈活的身體掛在樹上,活像隻猴。
譚顏記恨他話裏的嘲諷,把書一揚,沒好氣地回道:“不了,我奶奶罰我背文章呢。誰像你啊,大字不識一個。哼!”
薑萬衍透過青梅樹層層疊疊的綠葉去看譚顏,素淨的白裙子,袖口繡了紅梅,好看的緊。就像人兒一樣好看。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薑萬衍紅著臉,又像猴一般從樹上滑下去,到院子裏來。
“女子人讀那麽多書做什麽?”薑萬衍好奇,其實他讀書不多,他是獨自一人出來闖蕩的,出家門的時候,父母沒給他一分錢。
譚顏皺了眉,癟著嘴說:“我根本不想讀,是我爸,非說什麽‘腹有詩書氣自華’。還說要是大字不識,他就不帶我到英國去玩了。”
“你爹要帶你到英國去?”薑萬衍問道。
“對啊,聽說那邊的風景和我們這可完全不一樣,那兒的人啊都長得可漂亮啦,我可想去了!”譚顏雙手撐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撲閃的睫毛像是紛飛的蝴蝶。
薑萬衍那時候也才二十多歲,年少氣盛,欠缺思考,當天夜裏就帶著譚顏私奔了。
“你會不會丟下我?”譚顏一邊跟著他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問。
“不會的,我會娶你,照顧你,愛護你一輩子。”薑萬衍也喘著氣,認真地回答。
那個時候他們都覺得這一切很美好,隻可惜美好破滅得很快。
薑萬衍頓了頓,看著薑沂南的臉,說道:“你長的很像你媽,她和我一起想象過你出生後會是什麽樣子。隻可惜,我把她帶出來,卻又被我害死了。”
譚顏出來時帶了很多錢,薑萬衍和她一起坐上了去香港的輪船。在那邊日子過的苦,錢很快用完了,薑沂南本打算創業,可麵對他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敗。
譚顏偷偷瞞著薑萬衍和家裏信得過的下人聯係,拖對方幫忙給她寄一些首飾過來,她想著,把這些變賣了,也能換些錢支持他們的生活。
但這件事情卻被薑萬衍知道了。
“你不信任我?你不信我可以成功嗎?”薑萬衍滿是失望,覺得自己很無能,但當時太年輕,他錯把這種對自己無能的氣憤怪罪在譚顏身上。
沒有等來下人寄來的首飾,譚顏左等右等,等來了譚老太太。不由分說,譚顏被強行帶回了家,而譚顏的不告而別對於薑萬衍來說,卻是譚顏的背叛。
你就這麽迫切地想要離開我嗎?深深的無力感和憤恨最終釀成了一個狠毒的計劃。
他偷偷回了譚家,譚老太太當然不肯輕饒他,可那時候譚顏已經懷有身孕,看薑萬衍對譚顏百般照顧,也就鬆了口,把譚顏嫁給了薑萬衍。
過了不久,譚老太太離世,薑萬衍卻突然覺得自由了。譚顏的父母早逝,譚家的家業自然是交到薑萬衍的手中,從那以後,薑萬衍的本性才顯露出來。
身邊的女人不斷,即使他很想去看望譚顏,可薑萬衍仍然沒有任何動作,他就想讓譚顏知道,背叛他的下場是什麽。
譚顏找來的那天,是因為聽說家裏一個下人懷了薑萬衍的孩子。她還懷著薑萬衍的骨肉,而他作為一個父親卻和別的女人廝混,甚至還讓對方懷孕。
她氣不過,打開房門看到的,卻是薑萬衍和一個女人在床上糾纏。因為動怒動了胎氣,譚顏早產,床上的女人卻死活拉著他不放。
等被譚顏的哭喊引來的管家把譚顏送到醫院,譚顏卻已經快不行了。大出血,薑萬衍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可以流那麽多血,他掙開那女人的拉扯,直接從床上跳下去往外跑,院子裏一路上都是血,他去醫院的一路上失魂落魄,開車差點出了車禍。
到了醫院等來的卻是孩子保住了,而譚顏卻因失血過多離世的消息,薑萬衍突然開始後悔。
他對她的折磨,隻不過是因為恨,而恨的源頭,卻是因為他愛她。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在悔恨和自責,無端加在譚顏身上的怨恨讓他失去了所愛,大概,譚顏離世的時候,心裏也是恨他的吧。
薑沂南第一次聽到關於父母以前的故事,他隻知道家裏有張母親的相片,落了灰,上麵的女人笑容淺淺,卻擔得起傾國傾城這個詞語。
薑沂南想起來,薑萬衍身邊的那些女人,或多或少地,都有那麽一點兒像譚顏。
這算是愛嗎?
一生一世,他心裏都有她,可她卻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