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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風起 第十九章:石獅

  轉眼間已經是八九個照麵,戚承業也在台上摔了七八個跟頭。饒是他筋骨似鐵,渾身功夫,此刻也是未免酸麻了。眼前這個一臉風清雲淡的年輕人,已經在他的心理上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這是剛剛開春,北地的天氣正冷的緊,可是他的眉眼額頭,卻盡數滲出了汗。戚承業的心髒突突的發跳,他曉得,這是鬥誌即將崩潰的預征,自己的力氣,也很難再給對麵這個年輕人一記重擊。可是,自己終究還是不甘心。


  縱橫山東十幾年,從無抗手,今日卻被這家夥一連摔了七八個跟頭,細思起來,著實是丟人丟到家了。兗州漢子最好麵子,想到這裏,戚承業便是雄眉一挑,一個虎撲往沈懿的腰眼處攏去。


  沈懿神情一凝,自知再這般糾纏下去不是辦法,當即便飛起一腳,往戚承業的前胸處截落。戚承業眼中寒光一閃,猛地卻將身形一頓,沈懿的一腳,便硬生生的戳在了他的胸前。


  堅實的胸膛傳來了一聲悶響,戚承業也隨即悶哼了一聲,隻不過,他的雙手,卻是狠狠的鉗住了沈懿的腳腕。他堅信,憑他手上的功夫,隻消轉眼的時間,他就能掰斷沈懿的腳腕。在屢戰屢敗的情景之下,他骨子裏的凶悍之氣被激發了。


  別忘了他可是綠林的人!


  沈懿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尖銳了許多,隨即卻又歎了口氣。覺察到鉗住自己腳腕的雙手在不停地施加力道,他連忙將右腳在地麵上一踏,身子淩空飛起,右腳猛地在戚承業的膝下一勾,將戚承業直接勾得單膝跪地。


  沈懿的右腳絲毫不停,如飛蝗亂箭一般接連踢在了戚承業的小腹前胸上,呼吸之間便是接連四擊,最後更是右腿一盤,直接盤住戚承業後脖頸。


  戚承業亡魂大冒,即便此刻自己掰折了沈懿的腳腕,但隻消沈懿雙腿一扭,自己當即便要脖頸扭斷,在這台上挺屍。自己是綠林人,被人打死了,對方也沒有過失,這明顯是不劃算的。


  能在生死一瞬間打定主意的,都是心思極為機巧之輩。戚承業立刻便鬆開了雙手,轉而將雙手上托,要將沈懿從自己的身上搬離下來。


  沈懿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身子猛地往後一塌腰,腰弓一運,旱地拔蔥一般的將戚承業從地麵拔了起來,然後狠狠的將戚承業摔向地麵。自己則是半空裏翻了個身,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戚承業的全身都在顫抖,適才那一摔,相比第一次重擊,強度幾乎是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自己的體力下降的極快,此時竟沒有了再爬起來的力氣。


  台下一片嘩然,也不知是誰,轟然喊了一句“死人了……”,當即眾人便嚇得轟然做鳥獸散……


  沈懿緩緩的來到他的身前,拍了拍戚承業的肩頭,道:“戚莊主名不虛傳,沈懿先是看清了戚莊主的套路,而後以先知敗後覺,勝之不武了。”


  戚承業艱難的坐了起來,苦笑道:“太行山裏那群兔崽子做了大禍,罷了罷了,畢竟是終南先生的得意高徒,戚某受教了。”


  沈懿笑道:“小子無意冒犯,隻是太平將至,綠林若依舊亂哄哄的,終究是不合時宜的。戚莊主心思空明,當曉得這樁道理。”


  戚承業歪了歪頭,道:“


  鐵鉉的紅令在你手裏了,想來,自然是他也認同了你。既是這般,戚某也沒什麽好說得了。”他說著話,伸手一招後生,道:“取翠令來。”


  後生一愣,手上卻不見遲緩,連忙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塊清澈通綠的翡翠令箭來,畢恭畢敬的送上了台子。戚承業隨手接過,又隨手塞進了沈懿的手中,道:“沈兄有心,又有能力,的確當得綠林之主。今日事畢,以後戚某以沈兄馬首是瞻。”


  沈懿將令箭在手裏略一掂量,道:“我隻是借用。待天下海清河晏,綠林秩序井然,這枚令箭,便還予戚莊主。隻不過,沈某還有一事不解。”


  戚承業擺了擺手,道:“不明白的,見過陸老大就全明白了。北市裏駱生明還等著你呢。”說著便往北市裏指了指,似乎在下逐客令。


  沈懿皺了皺眉,隨即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們都商量好了。沈懿還是小覷了天下英雄……”說這話,便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階。頗為沉思一般,一言不發的往北市走去。


  雲台皺了皺眉頭,沈懿似乎是一瞬間變了心思。抬頭往四方台上一看,卻隻見戚承業在後生的幫助下站了起來,朝著自己一拱手,道:“小人草率的緊,衝撞了燕王殿下,還請恕罪。”


  雲台的箭袖擺了一擺,隨即便轉過身去,一隻手拉了沈安,一隻手拉了雲冠,與王致一起,快步追著沈懿去了。


  戚承業叭嗒了叭嗒嘴巴,看著身旁的後生,道:“武安,咱們要不要也去瞧瞧?”


  北市乃是皮貨生意場所,也是駱駝客們紮堆的地方,與南市多吃食,東市行業複雜相比,北市則多有塞外的粗獷風光。


  平日裏,北市雖熱鬧的緊,但是比起其餘幾處,卻是顯得蕭條一些。然而,今夜的動靜,未免大的過分了些。以至於北市巡防已經有兩撥小隊進駐到了北市之中,自然是防患於未然,生怕北市鬧出什麽亂子來。


  在北市廣大的空地中央,一群駱駝客們扯著嗓門,對著圈子正中的一員大漢鬼哭狼嚎的喊著各種腔調的號子。卻隻見那員大漢在冰雪一般的天氣裏,卻是精赤著上身,對著一隻石獸下功夫。


  那石獸卻是北市正中央的一小尊青石獅子,底座兩尺半見方,高近五尺長短,後腿蹲坐,前腿直立開洞,重量足有一千一百餘斤。大漢扳住了石獅的前腿,努力的要將石獅搬離地麵,隻不過他掙紅了臉,石獅也隻不過是往上抬一抬,並不能被他盡數拔起來。


  另一側,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漢子,卻側倚在一匹同樣極為高大的金睛駱駝身上,斜眼看著那個正在努力搬石獅的人。


  看那凜凜七尺身軀,豈不正是綠林北路首領駱生明?


  駱生明看著那人在石獅旁邊磨了足足半個時辰,除了將石獅周邊的砂石打掃幹淨之外,竟再無建樹,不由得冷哼了一聲,罵一句“費勁”,便從駱駝旁邊站直了身子,緩緩的往那個人身旁走去。


  而後便隻見一隻手推在了那員大漢的胸膛上,大漢猝不及防的後退兩步,仰麵跌倒。待站起身來,眼見駱生明已經來到自己麵前,當即便是一聲喊,道:“我說,你這漢子怎麽回事?怎地收了錢,便不讓人搬了,感情是心疼你那十兩金子麽


  ?”


  “哦?”駱生明笑道:“再給你一個時辰,你能拔起來麽?若是不能,便不要耽擱老子再賺幾兩銀子花花!”


  “你……”漢子指著駱生明說不出話,過了半晌才說道:“我看你就是個江湖騙子。這石獅這般沉重,你若要下賭局,也該自己舉起來給我們看看!”


  駱生明雙眉一挑,笑道:“灑家做事,從來都是教人心服口服,即便不是正大光明,也算不得是江湖騙子。你既然不服,那灑家便隻得讓你服一服!”


  他說著話,便一隻手按住了石獅的腦袋,一隻手托住了石獅的腹部,牙縫裏迸出一個“呀”字,雙臂上的肌肉便如同充氣一般的暴漲,青筋更如同一條條小蛇猛地抬起了頭一般,骨節之中傳出一聲脆響,而後那尊石石獅便猛地從地麵上飛了起來。


  駱生明將石獅舉過了頭頂,環視一周之後,將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盯在了那個漢子的身上,這才將石獅徑直丟在了地上。


  須知舉重角力,乃是最難的一樁。尋常人手提兩百斤自是常事,可若要將一件一百斤的物件舉過頭頂,便難倒了絕大多數人。如今,駱生明居然能將千餘斤重的石獅擎過頭頂,自然是令人歎服。


  千斤重的石獸,落地之後登時將北市地麵上厚重的黃土,砸出了一個大坑,石獅底座已經深深的沒入了黃土之中。駱生明虎視一周,身上威風之氣隻教人不敢相視。


  雲台皺了皺眉頭,擠進人群打量了駱生明一眼,道:“壯士,你不怕市值司來找你麻煩麽?若是識相的,快些將這石像拔出來,將地麵墊好吧。”


  市值司同巡城衛隊方要作難,現在眼見雲台出來,當即便按兵不動了。此事如何定奪,還是要看雲台的意思。


  駱生明看了雲台一眼,眼睛緩緩的眯了起來,雙臂在胸前交叉抱住,笑道:“先生倒是個安分守己的。某家在此擺下擂台,自然是為了一會北地英豪,須臾些碰撞,算不得什麽,若是先生有心,不妨給兄弟亮亮手。”


  雲台不答他的話,徑直走入場中。場緣那收銀錢的小廝見他也不說話,也不下注便要入場,忙不迭的便張著胳臂過來攔。雲台臉色一沉,竟一把揪住了那小廝的肋間衣裳,虎軀一擰,便將那小廝往場外丟去。


  那小廝雖跟在駱生明身邊良久,功夫也學了個一鱗半爪,可在雲台麵前,畢竟上不得台麵。當下隻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他便向運勁抵抗,可孰知自己奮力一掙,卻是如同蜻蜓撼石柱一般無濟於事。騰的從地麵飛起後摔在了場外的黃土之上。


  雲台本就不喜綠林中人的放肆,這一摔更是用上了真勁。小廝被他摜了這一下,隻覺得摔的天旋地轉,隔夜飯都險些吐了出來。


  駱生明雙手當胸橫抱。他身材雄壯,此間又隻穿了件坎肩,兩隻臂膀露在外麵,當胸橫抱之際,竟顯得臂膀比腦袋還要粗。他自負氣力天下無雙,來此處拿石獅角力,自然是湘殺一殺沈懿的威風。


  畢竟,太行八陘三十二寨,終究是他的地盤。鐵鉉畏懼終南先生的威名,戚承業與沈懿也算同屬東路,唯獨他不是,更兼雲台不喜綠林中人,是以他所設的場子,愈發的顯得針鋒相對了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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