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中山狼 第六十二章：入彀

  劉管家腆著肚子，手撚鼠須，不去問施然，倒是將沈懿上下打量了許久。眼見他雖然生的高大，但是粗衣短褐，腳蹬草鞋，似乎隻是個尋常農夫。再看向沈懿的臉時，舉得有些陌生，似乎不曾見過，便更多帶了幾分輕視，大剌剌的說道：“你是哪個村裏的後生？怎的不曾見過你？”


  沈懿嗬嗬笑道：“這位可是劉管家。小子見過管家，管家容稟，小子不是此間人，隻是路過此處，借地方歇歇腳。”


  “既如此……”劉管家聽他語調謙卑，自己卻是將嗓門提了起來，“卻為何在我楊家莊外生事！還打傷莊中小伢子？”他兩隻黃豆大的眼睛瞪的溜圓，似乎射出了幾道寒光，冷冷的盯著沈懿。


  若依在平時，他在楊家大院之中，自己的“巧麽眼”一瞪，當即就能嚇得莊中仆人連連顫抖。隻是沈懿不是仆人，劉管家的眼神，在他看來，就像是一隻王八在探頭探腦的打量新世界。至於所謂的寒光，沈懿覺得當時太行山下，展擒的小嘍囉的眼神，都比這寒光瘮人一些。


  畢竟，狗再肥它還是狗，狼再瘦它也是狼啊！

  沈懿卻還是裝作呀然一驚的樣子，腳步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睜大了眼睛，道：“怎麽！今天我不小心打的，是貴莊院裏的人麽？”


  “不然呢？”劉管家見他麵有懼色，不禁有些自矜，臉麵微揚，下巴指著沈懿，趾高氣昂的說道：“怎麽，你一個外鄉人，居然敢上趕著來咱們這地界上行凶麽！是不是活的皮癢了？”


  他話音剛落，身後三個精壯漢子便往前頂上了一步，手臂長的短棒拍打著手心，惡形惡狀的樣子猶如剛剛入道的古惑仔。


  沈懿連連擺手，道：“管家大哥息怒息怒，要是知道是咱們楊家的人，小子何德何能，敢在這裏胡作非為！該死該死，當真該死！”


  劉管家哼了一聲，道：“諒你也是初來乍到，不知輕重！咱們楊家，是講規矩的人，這是十裏八鄉都知道的。即便是我家伢子犯了錯，也是需要我自家管教，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沈懿點頭哈腰，賠笑道：“小子實在不知，實在不知，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劉管家冷笑道：“看在你小子有些眼力見，且饒你一回。隻不過楊樹被你那一推，摔傷的厲害，這事是你做的，平日裏府裏的活計做不成，田裏的莊稼也少了人種，還有小伢子的湯藥

  費，林林總總的，總需要你給個交代吧。”


  沈懿臉上擰出了一股苦笑，語氣稍低，說道：“那管家大哥，您看，我得怎麽交代？”


  “你就賠個十兩銀子吧！”劉管家淡淡的丟下了一句話。十兩銀子便是十貫錢，現在的世道，一貫錢可以買十石精糧，十兩銀子著實是個不小的數目。沈懿眉頭微皺，心中暗笑道：“這碰瓷的行當，當真是什麽地方都有哦。”


  他擺出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說道：“這……十兩銀子是不是多了些……您看我像是有十兩銀子的人麽？”


  “這我可不管……”劉管家臉色又變，“你以為這銀子是我要的麽？全是給小伢子家要的。我們楊家乃是慈善人等，我莊上的人，不管有什麽事，皆是我們的事。閑話少說，有銀子便拿來，沒有銀子便抓你去見官！”


  沈懿咬了咬牙，在懷中左掏右掏，掏了半天掏出來四粒碎銀子，碼在一起也不過是四五兩上下，苦笑著說道：“我這出遠門，本來不想會花幾個錢，手裏的銀錢實在不多……要不您看……”


  他說著話，卻把銀子朝著楊柳、楊樹的父親楊元晃了一晃。


  楊元看著那四粒碎銀子，卻是咽了口口水，衝著劉管家諂媚的笑道：“這些銀子也不少了，要不……”


  “多麽？”劉管家擺了擺手，“你也不想想，你家楊柳都變成‘一隻耳’了，這四粒碎銀子，能給他討到媳婦麽……”


  “管家大哥……”沈懿連忙打住，“這一隻耳可與我沒關係，我隻是推了小孩子一巴掌，可沒有揪耳朵，這事與我無幹！”


  劉管家怒道：“廢話休說！隻管說有沒有銀子！沒有銀子便抓你去見官！鄉間械鬥，恃強淩弱，大枷枷你三年也不為過！”


  沈懿歎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沒想到出一趟門不需要帶銀子，現在卻是走不了了！”說著將碎銀子放回懷中，反手取出來一塊二指寬，四指長，肌白如羊脂，細膩至極的羊脂白玉，往劉管家手裏一遞，說道：“息事寧人，傳家寶也給你吧！”卻是把田光的西路綠林白玉令給了他。


  劉管家卻是個識貨了，雖是晚間燈光不明，卻也看得出來這塊玉的質地又多好，雖說不得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是換個大幾十兩銀子卻是不難。實在想不到今天攔下的這個莊稼漢，看著窮困，竟還身藏寶物！


  再看沈懿時，

  便覺得他雖穿的破舊，但是生的氣宇軒昂，與普通的莊稼漢在氣度上好不一樣，思來想去，覺得這人多半是出門在外，怕遇上匪徒，刻意裝作窮困之人。對他也不再像適才那般輕視，打了個哈哈，笑著將白玉令接入手中，拍了拍沈懿的肩膀，說道：“小相公當真是客氣。這塊玉價格不菲，這樣吧，這塊玉我暫且保管，銀錢我先支給楊元家用。小相公將來何時手裏有了銀錢，再來尋我要回這塊玉便是。”


  施然呆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沈懿唱的是哪一出。目前的情形，已經超出了他的判斷能力了。


  沈懿啊呀呀一聲喊，連忙衝著劉管家躬身作揖道：“小子眼拙，竟不知管家大哥是這般高風亮節。我這傳家寶有了著落，不怕贖不回來了。”


  劉管家心中腹誹：“看來這年輕人乃是個初出家門的人，現在這一無字據，二無憑信的，將來他如果真的帶錢來贖，我自然可以一推四五六，將這寶貝吃得幹幹淨淨的。他一個外鄉人，在這地界裏能翻出什麽浪來？”


  沈懿笑道：“看管家大哥當真是個有根有據的正人君子，適才管家大哥也說了，咱們楊家乃是慈善人等，莊上人的事，皆是您的事。小子正好還有一件事要請教管家大哥。”


  劉管家正在沾沾自喜，哪裏知道沈懿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手上捏著那潤澤至極的羊脂白玉，擺了擺手，眼中充滿了“善意”，衝著沈懿說道：“小相公自管說。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有什麽事，包在老劉身上。”


  他不但對沈懿的稱呼變了，連自稱也變了。


  沈懿嗬嗬一笑，將劉管家的“善意”盡數收下，然後說道：“我來這裏也有些時日了。前幾天碰巧遇見這小哥兒放牛有趣，便與他攀談了幾句，得知他認的字，腦袋瓜也機靈，便把我隨身帶的一本書借給他看。當時約好了，今天還書。今天我去找他，卻正巧遇見了楊柳楊樹圍毆他。我那本書，便被楊柳給扯了稀爛……也就是這樣，我才推了楊樹一把。這事，您看……”


  “什麽！”劉管家原本就不情願趟這等沒多少油水的混事，能賺到這塊羊脂玉，乃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事情的起因，他也就是一知半解了。楊柳一行人本就大字不識，誰也不知道施然看的是什麽書，隻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傷過來討個說法的。可是現在被沈懿這般一說，似乎卻變成那兩個躺在床上的小伢子無理取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