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Maybe
天空中兩片雲在不急不慢地飄蕩著，連揮灑的陽光都帶著幾分慵懶。
蘇世倫在泡茶，林權在一旁續水，配合默契。
這是一場突然的見麵，但兩人都保持著足夠的平靜。
林權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平靜，可他就是這麽平靜，即使他來做的事情是說服蘇世倫這個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大亨，然後再從中取利。
也許這次的結果和他上次登門李增福一樣無功而返，可他還是來了。
蘇世倫一直在打量林權，這個長相清秀，麵目冷峻的，阿燦唯一的朋友。但沒有人知道蘇世倫在想些什麽。
“我曾想過我們的會麵，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局勢，這樣的環境。”
蘇世倫明顯意有所指，但林權並不意外。上海灘人口將近三百萬，這可是三百萬人中最出色的人之一，他的智慧不用懷疑。
“蘇先生，你看這天上的雲，一會聚在一起，一會又被分開，誰又能準確猜到？”林權雙手環著茶杯，即使這是夏天，即使茶杯很熱，但林權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如今局勢猶如這茶，雖然滾燙但很快就會變溫，隻有抓住時機在不熱不溫的情況下將茶水飲下，才能喝到好茶。”
“小子，我知道你，也很了解你，你絕不會無事登三寶殿。說明你的來意吧。”
蘇世倫說話很直白，直接略去了打啞迷的過程，但言語中並沒有不耐，反而有幾分好奇。
“那我便開門見山，不知蘇先生如何看徐大壽入獄一事？”
“許是刻意為之。”蘇世倫淡淡開口，讓人看不清他的真正態度。
林權點點頭，“我也正是如此認為，徐大壽起於微末，一路走到今時今日地位，可稱得上是一位梟雄人物。自古梟雄者，可有輕易認輸者？眼前其實已經初露端倪，外麵這局勢便是徐大壽的手筆。”
“如今這局麵，徐大壽擺明是想告訴所有人，他一言租界便亂，若無徐大壽，租界不過一鍋亂粥。他徐大壽當為租界執牛耳者！”
蘇世倫連眼皮都沒有一絲抖動，“那又如何？”
“若無意外，按照局麵發展，福森必丟董事席位，而徐大壽展示實力之後定能獲得董事席位。”
“即使他為租界董事，又如何？”
蘇世倫不鹹不淡的態度，讓林權心中的火熱不熄更甚！
“若徐大壽為租界董事，則眾人皆知他徐大壽為實力梟雄！則徐大壽再欺蘇家更有恃無恐！則日積月累，此消彼長，百年之後，徐家可存於世，仁善蘇家或將不存！”
其實有一句更嚴重的話林權沒有說出來，就憑蘇家二子，隻怕很難是徐明輝的對手，更何況是另外兩隻未曾露麵的徐家雙狼，到時何止是家族不存，憑借徐家手段，隻怕是身死族滅！
蘇世倫深深地看了林權一眼，“你說服人都是習慣以勢壓人嗎？”
“不敢，隻是利弊分析。”
“那你不妨分析下我該如何應付。”
聞言，林權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福森丟失董事席位已成定局，但決定董事席位的權利在梅格手中。經此一事，梅格勢必會看到福森的不中用，也會看到華人在如今租界的地位與實力。梅格必將要在董事會上加入華人董事名額，但與徐大壽相比，我覺得蘇先生機會更大。”
“哦？”
“與徐大壽相比，蘇先生有三點優勢。第一，出身更幹淨，這樣的人進入董事會更有說服力。第二，徐大壽實力隻是局限於租界，但蘇先生名蓋上海灘，乃是商界有名大亨。第三，無權利之爭，租界董事權利於蘇先生隻是錦上添花，蘇先生並不在乎，可徐大壽在乎，梅格更在乎！他怕徐大壽進入董事會會變本加厲蠶食更多權利！”
蘇世倫笑了，“說的有點意思，有點戲文中狗頭軍師的感覺。”
可下一刻，蘇世倫霍然變臉，“那你呢，你又想從中得到什麽？”
“我想再送給蘇先生一個名頭，碼頭行業會長一職如何？”
蘇世倫一瞬間就明白了林權的意思，“你想讓你的鼎盛包攬所有碼頭運輸搬運工作？”
“蘇先生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蘇家可是在其中占了五成分子。”
說實話，比起租界董事席位，蘇世倫對碼頭行業會長的名頭更感興趣一些。董事席位聽著好聽，但一個華人要想幹預租界事情隻怕難上加難。可要成為一個行業的會長，就可以聯合起來一起製定一個行業的規則，影響數萬人甚至數十萬的生活，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權勢！
在上海灘，要想成為一方大亨，標配就是成為某個行業的會長，一個行業明裏暗裏的領頭羊！
他蘇世倫是上海灘大亨中的大亨，就是因為他身兼製藥業，茶葉，百貨業三方會長，其他生意也有涉及，但究其根本，他的名勢來於這三個名頭。
想要成為一方會長，不僅要財力雄厚，還要行業內大部分人服氣，如此才能聚攏各方商人形成行會，共同進退。
如今他蘇世倫並不缺錢，可碼頭經營者都是來自各方實力商人，他雖然心動，但並不覺得能做到。
“你覺得我有機會？”
“此時此刻，正是機會！”林權嘴角閃過一絲冷意，“如果徐大壽突然發瘋想要拿下所有碼頭？這個時候就需要站出來一位英雄，來抵擋這位囂張跋扈的反派！”
蘇世倫眼睛頓時眯了起來，他已經明白林權準備用什麽手段，無非還是和上次火燒倉庫一樣，這樣的手段有人會信嗎？若是往常，別人還會以為有人往徐大壽身上潑髒水。但現在，徐大壽正在展示自己的獠牙，想要重返巡捕房，甚至當上董事！
以一己之力掀動整個租界的風暴，徐大壽還不夠瘋狂嗎？一個瘋子做出這樣的事，奇怪嗎？
“看來在你來之前，已經想好了所有的事情，可你就這麽自信，你一定能說服我？租界董事席位和碼頭會長名頭固然都很吸引人，但我大風大浪走過來，又豈是利益就能影響我的決定？”
此刻林權臉上很放鬆，他嘴角掛著淡淡笑意，“我一直很喜歡一個單詞，Maybe，它的意思是無限可能，所以我來了。”
良久，蘇世倫幽幽地吐了一口氣，“這諾大的上海灘，人物輩出，我又豈能讓徐大壽專美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