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狸貓還是太子
電梯到了三樓的時候,我走出去。
然後,我繞到樓梯間,放輕了腳步,爬樓梯上四樓。
當我慢慢吞吞爬上四樓的時候,走廊上已經看不見人了,估計喬曉玉已經先我一步進了金裕海的病房了。
因為他畢竟是病人,為了方便起見,雖然住的是套間,但金裕海的房間是靠近門口的,甚至還有一扇窗戶跟走廊相連,以方便醫生護士在外頭就能聽見病房裏的動靜。
現在這樣的房間格局方便的是我。我站在窗戶旁邊,抱著胳膊靠在牆上,意態閑閑,我就是來看戲的。
但此時房間裏麵很安靜,安靜到讓我開始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走進這間病房。假如說她剛才並沒有直接進來,而是改變主意先去看金文柏了,回頭才上樓來正好看見我在這裏,那也是挺尷尬的。
我剛想暫時離開,先去金文柏的病房裏看一看,就聽見屋裏傳來說話的聲音,喬曉玉聲音雖然有點氣勢洶洶,但能聽出明顯的遲疑和討好。
“裕海,你倒是說句話啊,文柏這孩子剛到公司就出了這種事,你說,你叫我這個當媽的心裏能安穩麽?這要是不嚴懲那肇事的……”
看來剛才那一陣子的沉默是兩個人在對峙呢,喬曉玉是來質問他沒把兒子看好,想找我麻煩呢。
哦豁,看樣子金裕海這還沒跟她挑明呢,好戲還在後頭。
果然,屋裏又是咣的一聲,又摔了一個茶杯還是什麽東西,金裕海近乎咆哮,爆發式地罵道:“你還有臉說這個,我問你,你兒子到底是誰的種,叫我當冤大頭給你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你這個賤女人!”
沉默了一秒,兩秒,喬曉玉在愣了片刻之後,也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哭泣,“裕海,裕海,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啊,你看著文柏出生的,他小時候長得多像你來著,你都忘了麽,你怎麽……”
“你給我閉嘴!”
金裕海暴怒,我幾乎能想象屋裏的情形,假如金裕海此時能下床,肯定是要扇她大耳刮子了。
這麽一吼,喬曉玉的哭聲居然就跟有開關控製的一樣,戛然而止,當真是一個音節都不敢再發出來了。
“我問你,你是B型血,我也是B型,你是怎麽生出來一個A型血的兒子的?”
喬曉玉半天都沒吱聲,我頓時明白,關於金文柏的血型,她這個當媽的是早就知道的,就瞞著金裕海一個人呢。我也算是明白了金禹坤說的,為什麽叫我撞他那麽一下子,就是故意要讓他進醫院,然後引出血型這個問題。
當然,金禹坤肯定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隻不過他不方便直接跟金裕海說,他要製造這麽一個契機,然後等著金裕海自己來發現這個大秘密。
喬曉玉沒有辦法抵賴這件事,沉默了片刻,終於帶著哭腔,“裕海,我這也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可是這些年來,就念在我沒有功勞也總有那麽一點苦勞的份上……”
她這回氣勢是徹底沒了,也不敢再提嚴懲肇事者的茬了,委委屈屈的,開始賣可憐。
金裕海沒吱聲,她就不敢氣餒,一麵服軟,一麵就開始訴說她這些年來的貢獻了,“裕海,你捫心自問,我這些年來,除了這一件事,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對不住你的?
從一開始,我幫你想辦法擺脫邵春婉的糾纏,設計讓她被你捉奸在床,從那時候開始,我幫你解決過多少麻煩事,裕海,我沒有對不住你……”
她這是心虛了,害怕金裕海就這麽把她趕出去,所以趕緊提醒他,她過去是立過大功的。
嗬,原來也是她,設計陷害我媽,然後成功地讓金裕海甩掉了她。這場好戲,還真是夠好的。
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媽該承受的痛苦也都已經承受了,所以我隻站在窗戶外麵,幸災樂禍地看戲而已。
喬曉玉絮絮叨叨地服軟,我倒是看出來,難怪她這麽多年來都能在金裕海身邊好好地待著,盛寵不衰,她這個女人,特別懂得變通。
剛剛還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看見金裕海態度這麽一變,立馬就服軟了,溫言軟語的,叫人憤怒都有點憤怒不起來,這也是本事。
像我媽,就沒這種本事。做了一輩子的發廊女,卻偏偏有著那麽一種所謂傲骨的東西,所以高不成低不就,把自己搞得這麽淒慘。
她年輕的時候,我是知道的,即使她是這麽一個發廊女的身份,但是追求者依然不算少,她在羅縣也算是其中的翹楚了。
金裕海的脾氣都撒在了棉花上頭,大概是已經到了這把年紀,不會再像年輕人一樣拈酸吃醋為這種事情暴跳如雷了,也或者是經過喬曉玉的提醒,覺得她卻是有那麽一些功勞的,總之,他的脾氣還真沒有升級。
我聽見他在屋裏長歎了一聲,然後說,“你滾吧,滾回去,別給我找事!”
語氣裏更多的已經不是生氣了,而是無奈。
我聽見他這麽說,便知道喬曉玉肯定馬上就要出來了,我趕緊往走廊另一頭走。但因為我腳上穿著高跟鞋,為了放輕腳步不讓人聽見,速度自然快不了。我還沒有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病房的門已經打開,喬曉玉就這麽走了出來。
我感覺到腦後有那麽一束目光緊緊地盯著我,就這麽一直一直地盯著,盯得我渾身有點發毛。
我索性不走了,停下來,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隔著這麽一大段的走廊,我和喬曉玉沉默地四目相對。
她的頭發有點淩亂,但妝容倒是沒有花,我記得她剛才明明在金裕海麵前大哭了一場的,不知道怎麽哭得這麽小心翼翼,連眼線和睫毛膏都沒有暈開一點。
對視了片刻,然後她朝著我走過來。
我沒動,一直等到她走到我麵前,站定,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她很認真地上下打量著我,最後得出了一個肯定的結論,但嘴上依然是疑問句,“邵春婉是你什麽人?”
我微微一笑,“是家母。”
她方才在病房裏那種卑微的樣子現在已經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之前的那種雍容華貴的模樣,微微頷首,帶著矜持的笑容,“是了,難怪覺得你看著有點麵熟,原來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