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搗蛋鬼
近幾日都是萬里無雲,碧空如洗,曬死個鬼人。
瞎子帶領著幫派八位成員天天砍竹子,伐木頭,淬石塊。
每日工作時,他總笑呵呵的,幫主突然變得積極上進,這對於他來說,就好像自己的孩子突然懂事了。
瞎子依稀記得七八年前,從城裡的臭水溝把宋棄疾撈起來時,他已經沒多大氣息了。老幫主看了也是搖搖頭,讓他放棄,說這孩子救不活。
但他沒有理會老幫主的『好言相勸』,執意要把宋棄疾帶回去。之後,更是從自己為數不多的伙食里擠出一半留給他,更為了給他補充營養,還去偷過酒樓后廚里的雞鴨魚肉,自是被別人發現的次數也有,那便是免不了一頓毒打。
能把宋棄疾從奄奄一息中救回來,在他心裡是這些個年來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但沒想到宋棄疾恢復了以後是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只是迫於生命對生的本能吃口飯而已,眼神里常是黯淡無光,每到深夜更是吟誦著那酸溜溜的詩句,積攢討來的幾個銅板也都被他拿去兌酒喝了。
瞎子勸說了多次,也沒有成效。
他知道宋棄疾這孩子心裡有事,也從不過問,只是陪著他閑聊,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重新站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宋棄疾也沒多大轉變,只是在這個小團體要做重大決定的時候說兩句話,可就是他每次提的意見,都帶領大家渡過了難關,漸漸的,兄弟們也開始信任了他。
瞎子坐在一個木墩子上歇息,嘴裡叼著旱煙,突想到那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妖,「莫非是女人對他的誘惑?」
但他很快又搖了搖頭。
「他不像是個色痞。」
啞巴坐到他身旁,搶過他嘴裡的旱煙,猛吸了兩口。
瞎子的思緒被對方打斷,望著啞巴陰鬱的神情,突想起前幾日他唱起的那首民謠,問道:「想家了嗎?」
啞巴緩緩吐出煙圈,將煙桿還給了對方,許久后才道出一句,「我沒有家!」說罷,便拿起斧頭去錘地上的石塊,那揚起的鎚子重重砸下,眼神里有仇恨的怒火。
「啞巴,我覺得幫主會帶領我們實現一切,一定會的。」他定定的看著對方,又補充道:「包括仇恨。」
啞巴默不作聲,只是鎚子錘的更響了。
無齒佬放下手中的鋸子,喝了一口水,因齙牙太過長,水壺的口又太小,灑的胸前衣服都濕了,笑呵呵道:「你的直覺向來很准,我信你。」
啞巴低聲說了一句,「但願如此。」
※※※
宋棄疾將肩膀上捆起來的十來根木樁卸到田地邊,甩了甩髮酸的肩膀,席地而坐,拿出水壺咕隆咕隆大喝了幾口。
砍樹對於他來說倒還能吃得消,就是靠他的肩膀運輸木材走個兩里多地很是吃力。
他揭開肩上的衣服,見肩膀上已經是猩紅一片,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嘀咕道:「要是有輛三輪車就好了。」
紅豆和花膠兩人從遠處的野草堆里走了出來,在見到宋棄疾時二人臉色明顯一下紅了許多,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知剛才去幹了什麼?
宋棄疾整理好衣服,朝她們打了個招呼,在田地邊數了下木樁的數量,發現距離目標還少了兩百多根,看來得繼續加把勁。
花膠見他神情有些疲乏,問道:「看你好像累了,要不要我幫你?」
「你陪著紅豆吧!男人就應該賣力干。」他義正言辭的道。
花膠冷笑了兩聲,「哼,嘴硬,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宋棄疾怒歇一聲,「荒謬!本少俠向來久而彌堅,毅力驚人。」言罷,一甩衣袖,正義凜然的拿著斧頭向森林走去。
紅豆慢慢走了過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問道:「幫主怎麼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花膠聳了聳肩膀,「沒什麼。不過我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一油腔滑調的小子。」說著,又望向紅豆,語氣變得柔和起來,「你確定看上了他?我感覺他不怎麼靠譜,現在這偏居一偶,沒與其他人類有爭執,若是真到了他嘴中所描述的那種大規模生意時,被人發現是我們在背後幫他,到那時,我覺得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你,保護我們,甚至有可能……」
紅豆眉頭一皺,「可能什麼?」
花膠眼神變得擔憂,緩緩道:「出賣我們。」
紅豆搖頭,「不會的!我相信他。」
花膠有些氣惱道:「你還小,不知道人性的險惡,你不知道……」
紅豆伸手打斷了她,走向胡椒藤,「姐姐,你每次見到人類,他們是不是都露出貪婪的眼神,你每次見到人類,是不是都要逃跑?但,只有在這裡,我們沒有逃,沒有恐慌,相信我,也請你相信他。我覺得這個男人,有點不一樣哦!」
花膠沉默不語,見紅豆已經閉上眼睛開始催發,便只好走到田地里拿起胡椒藤去種植。
她抬起頭,看著紅豆微微發紅的臉龐,心裡暗道:「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也希望那小子不是一個隱藏至深,讒我們身子的臭流氓。」
※※※
傍晚,宋棄疾正在拿藤條捆好扎堆的木棍,正準備將它們撩上肩膀時,突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回頭一瞧,竟是花膠帶著白霜正向這裡走來,而更讓他感到奇特的事是二人身後還跟著一頭牛犢子,估摸只有三四個月大小。
他興奮的哈哈大笑,衝過去抱起白霜在她臉上親了兩口,「你這小丫頭可真是幫了我大忙。」
白霜瞪著圓鼓鼓的眼睛望著他,身子蹦的緊緊的,可愛而又懵逼,指了指旁邊的花膠,「是姐姐讓我特意去喚來的,說怕你辛苦。」
宋棄疾一愣,放下白霜,展開雙臂,走向花膠。
對方一臉嫌棄的用手擋住了他撲過來的身子,「你不要過來,臭死了。」
宋棄疾尷尬的只好將手勢一變,去抓自己的頭髮,嘿嘿笑道:「是哦!花膠姑娘愛乾淨,每晚都要去河邊洗澡才睡的。」
花膠一聽,想起那晚的尷尬,臉色發紅,但突然神情一變,雙手叉腰,質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每晚都要去河邊洗澡?難道說……」
「小丫頭,快,把牛牽過來,天色不早了,我肚子餓了,聽說今天的晚餐廚房弄的是紅燒肉,你想不想吃?」
白霜連連點頭,「肉什麼的我最喜歡了!」
宋棄疾心虛的瞄了一眼花膠,假裝沒聽見對方的疑問,抱起木材用藤蔓固定在牛背上。
「宋棄疾,你回答我的問題。」花膠站在他身後大聲喊道。
「駕!」宋棄疾催促著牛兒快走。
「宋棄疾,你……你給我說清楚……你這個臭流氓,你卑鄙,無恥……」
白霜跟在他屁股後面小跑著,有些不滿道:「幫主,我覺得姐姐在無理取鬧,她老是這樣兇巴巴的,你去揍她。」
「不行!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打女人,姐姐兇巴巴的那是因為女人長大了就變成搗蛋鬼。」
「啊?難道我長大了也會像她這樣?」
「會的。」
「嗯……那你們男孩子長大了呢?」
「男孩子啊……嗯……他們長大了就是逗比。」
白霜突「啊」了一聲,整個人被一塊石頭絆倒,摔倒在地。
宋棄疾一把抱住她,將她放上牛背,一巴掌朝牛屁股拍去,「要加速了,坐穩哦!」
牛兒,四肢奔騰。
白霜,哈哈大笑。
花膠,暴跳如雷。
幫主,春風得意。
夕陽,沉默不語。
晚風,輕輕吹著。
歲月,一切安好。
突,一隻蚊子襲來,藉助著暮色的掩護,它灰褐色的身體隱藏的很好,猩紅的針管和碩大的軀體都說明它與眾不同。
翅膀急速展翅,發出『嗡嗡』的輕微聲響,它噓准目標,藉助對方高速的飛奔氣流更好讓它出其不意,只要在對方那的頸脖上刺入針管,配合自己唾液里的麻醉劑,捕獵便會成功。
它很有信心一擊必中。
融入氣流成功,收起翅膀隨著氣流貼近目標,針管準備,麻醉劑已經分泌,一切的信號都顯示它正準備對目標發起攻擊。
宋棄疾和白霜自是沒發現這異樣。
「快來追我們啊!姐姐。」白霜坐在牛背上回過頭喊著。
花膠聽到細微至極的『嗡嗡』聲,先是神情一變,接著猛然一躍,將宋棄疾壓倒在身下,與此同時,二人糾纏的在地面滾動了三下。
而此時,狡猾的蚊子已經轉換目標,欲要朝白霜那粉嫩的手臂叮去,只見花膠身軀一扭,放下宋棄疾后,整個人如一頭豹子,疾射而起。
她伸手一抓,左手扯住了白霜的小辮子,將她拉下牛背,二人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
這過程中,花膠看著蚊子在眼前閃過,說那時遲那時快,她右手大拇指壓在中指上,朝著蚊子一彈。
「嘣」一聲悶響,蚊子被彈飛老遠,撞到一根樹木上粉身碎骨。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電石火花間,宋棄疾和白霜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
宋棄疾還在回味剛才那一剎那的柔軟,見花膠一臉后怕,不像是因為生氣而突然發起的『攻擊』,便問道:「你怎麼了?」
白霜摸著被扯痛的頭皮,哼道:「姐姐是個搗蛋鬼。」
花膠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好半晌才道:「血蚊出現了……血蚊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