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臭男人

  廚房,長桌中央的一盞殘燈閃爍著柔和的火光,豆大的火苗隨著牆縫吹來的風左右搖擺,映在餐桌旁所有人驚恐的神情上,讓氣氛更顯凝重。

  聽完花膠的描述,眾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可思議。

  宋棄疾疑惑道:「照你的意思說,這種蚊子叮咬人之後能釋放一種毒素,而這種毒素會在兩三個時辰內生效,之後,會有無數只蚊子在人體內飛出,感染者變成一具皮囊死去,那些飛出的蚊子會去繼續感染其他人?」

  花膠重重的點了點頭。因太過用力,引起了胸前一陣波盪。

  瞎子倒吸一口涼氣,不想因剛吸了一口旱煙,嗆的不停咳嗽,半晌,才以沙啞的聲音道:「竟這般恐怖如斯!」

  無齒佬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齙牙不停撞擊著,發出『噠噠』的聲響,他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還饒了饒露出的胳膊,臉上是滲人和害怕的表情。

  「蚊子怎麼可能會通過人體繁殖呢?這不科學!」但宋棄疾轉念一想,這個世界連妖族都有,不是他能用自己所理解的科學能解釋得了的。

  花膠突又道:「血蚊倒還是其次,血蚊的出現就代表著血魔也快蘇醒了,那東西動若鬼魅,嗜殺成性,最可怕之處是他無法殺死。」

  「血魔又是個什麼東西?」宋棄疾繼續道:「莫非就是你上次擔憂的那個怪物嗎?」

  紅豆搖頭道:「血魔對於森林的那個它來說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怪物罷了。那個大魔頭一旦蘇醒,太陽將會消失,世界將會陷入黑暗。不只是你們人類,所有的種族都將遭受滅頂之災,無人可以抵擋。」

  宋棄疾驚訝道:「這麼刺激?他們是提前約定一起睡覺,然後一起蘇醒嗎?」

  花膠白了他一眼,「你們人類從來都只是魔族的食物而已,僥倖贏了一次戰爭,才讓你們在這塊大陸上成為了主人,不要以為你們就是真的是主人。而你眼下之急是要預防大批的血蚊出沒,你身為幫主,竟然還在這裡胡言亂語?你以為我是在唬你?」

  宋棄疾嘿嘿一笑,「我看氣氛很緊張,想放鬆一下嘛!不用怕,不就是蚊子嘛,一盤蚊香就搞定了。」

  眾人同問:「什麼蚊香?」

  宋棄疾道:「一種殺蚊子的天然香料。至於怎麼做嘛……等我回想一下,明天告訴你們答案。」他說罷,拿起筷子夾了餐盤裡的最後一塊紅燒肉遞給了身旁的白霜,又道:「你個小饞鬼,口水都流出來了。」

  白霜一口吞了下去,竟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含糊不清的滿足道:「好吃!瞎子叔叔的廚藝可真是太合我口味了。」

  近來的相處,白霜已經和眾人打成一團,沒有初來乍到的那份羞怯和靦腆,這些粗糙的漢子們對這可愛又機靈的小丫頭是百般疼愛,什麼好東西都給她多留一點。

  畢竟,大家在吃肉這方面上都還得靠她。

  「大家都去睡吧!沒蚊帳的兄弟們到有蚊帳的床上擠一擠,瞎子,你把倉庫里的艾草發一發,睡的時候先用艾草熏一遍。」

  因地處南方,平常就蚊蟲居多,艾草是他們常備的貨物,倉庫里還有不少。

  各人各回各屋各抱各床。

  宋棄疾走到自己屋子門口時,正準備推門而入,突看向隔壁遠遠的道:「今天就不要去洗澡了。」

  紅豆回過頭甜甜一笑,小腦袋一歪,眼睛眯成一條月牙,「知道了,幫主,晚安哦!」

  花膠站在門口哼了一聲,「要你管!你個臭男人。」

  ※※※

  臭男人宋棄疾拿著毛巾出門了,星光為他照明,螢火蟲為他引路。

  他拿著一把冒著煙的艾草,哼著小曲來到了森林附近的河邊。

  此段河水清澈,水流平穩,寬約八九米,中間深約三米,兩岸和河底都是鵝卵石和砂石,水裡有綠油油的水草,魚蝦豐富,非常適合垂釣和戲水。

  河流名為清水河,屬於南方主河流塔姆江的分支,從白帝城一路南下,一直向森林深處流去。

  宋棄疾將艾草放在河邊的石頭上,脫掉衣服潛入水裡。

  對於現代人的他,要幾天才能洗一次澡實在是難以忍受。不是他懶得洗澡,主要是他發現這裡的天然澡堂后,已經被花膠她們佔領了。

  想著今天她們應該是不會來了,這才跑出來洗個舒服的冷水澡,平常他都只能從廚房裡端一盆水隨便擦擦屁股。

  肩膀上的傷痕在沾水之後讓他疼的齜牙咧嘴,只得慢慢游到岸邊的一塊巨石旁,半截身體隱藏在水裡,拿著毛巾一邊擦拭,一邊想著當下的問題。

  月涼如水,星空璀璨,螢火點點,晚風陣陣。

  遠處若隱若現的森林山峰如盤踞在大地上正在酣睡的巨獸,隨著一陣晚風刮過,朦朦朧朧的月色下,那搖擺的樹梢,就有如它的羽毛一樣在擺動。

  雖說來到這塊陌生的世界已有半月,他也試著去慢慢習慣,但在一個人的時候,宋棄疾依然表現的如之前的那個他。

  敏感而又脆弱,稍有碰觸,便會顫抖。

  「看來外表可以偽裝,內心還是需要磨練。」他自言自語的繼續道:「不知道我的葬禮上會不會有人為我流下眼淚?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為我悲傷……」

  躺在那閉目養神約莫半刻鐘,他從水裡起身。

  突身後有水聲傳來。

  宋棄疾嚇了一跳,以為是森林裡跑出來的野獸在覓食,猛然回頭,卻是發現花膠正在水裡翻騰,潔白的身軀時隱時現,宛如一條美人魚。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花膠在對岸的水裡露出頭,帶著幾分蔑視,「我早就來了,你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我就沒去打擾你。」說著,朝他這邊遊了過來,將雙手枕在他剛才沉思的那塊圓潤的巨石上,下巴擱在上面,頭微微揚起,雙腳在水裡輕輕上下滑動,在月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波濤洶湧。這般瞧去,往日高貴和冷艷的她竟多出了些許俏皮。

  「你偽裝的很不安,遺憾,心酸,卻早有打算。」花膠如此道。

  宋棄疾眉頭一挑,盯著她道:「我偽裝的很簡單,強悍,坦然,聽天由命般的在路口走散。」

  花膠仰遊走開,這讓宋棄疾大呼吃不消,暗想之前只是隔著衣服看了你一眼就要喊打喊殺,現在怎麼這麼捨得?突他驚叫一聲,忙拿毛巾捂住自己。

  花膠冷哼一聲,戲虐道:「小朋友,趕快回去吧!別被血蚊給盯上了。」

  ※※※

  天剛剛亮,宋棄疾就拿著一把白色的野菊花屁顛屁顛的跑回來了。

  布靴和打著補丁的布衣長袍的下擺上被露水打濕,還殘留了不少花瓣和葉子沾在上面,看起來好像是去荒野逛溜了許久。

  他走進廚房,見大夥都在吃著早飯,將野菊花往桌上一放,拿起一塊考麵餅邊吃邊道:「找到了!瞎子,你今天帶兩個人把這種白色的野菊花都採摘回來,並且晾曬起來,我有大用。」

  所有人都拿各自拿起一朵野菊花瞧了起來,瞎子好奇道:「幫主,這野菊花能有什麼大用,前面滿山坡都是。」

  宋棄疾見他們都是疑惑的望著自己,得意的笑了一聲,「對付血蚊的關鍵就靠它。」

  花膠不想他這麼快就找出解決的方法,臉上很是吃驚,但也有一些懷疑,「這東西可以對付血蚊?」

  宋棄疾也不解釋,喝了兩口冷茶,「等材料齊全,我會讓你們小刀拉屁股——開開眼。」說著,又分配了一下任務。

  種植胡椒用的木樁已經全部埋好,只需紅豆去栽培便可。

  花膠帶著白霜前往森林外面尋找野禽,為眾人的伙食繼續努力。

  瞎子聽從宋棄疾的吩咐,帶著兩個人背著籮筐去採摘除蟲菊。

  剩下的被宋棄疾安排去建設洗手間和搭建供水系統。

  當他讓人把材料拖到水源上游落差大的地方時,突發現拼裝的木材上都雕刻好了木榫結構,這讓他心中大喜,忙問是誰幹的?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

  禿子道:「野狗啊,幫主不記得啦?木工活一直是野狗在干啊!」

  宋棄疾假裝一拍腦袋,笑哈哈的道:「你們看我這記性……幹活吧!」

  風車取水的原理很簡單,靠著水的流動性轉動風車,風車的每片葉子上都裝有一個傾斜十來多度的竹筒。

  當風車轉動,傾斜的竹筒在圓的下面時會盛滿水,轉動到一至五點的方位時便會流出水,而在這裡會有一個很大的竹筒接住水,順著管道流向低處。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便安裝成功,試運行了半個時辰,宋棄疾發現一切出奇的完美。眾人雖都見過風車取水,但看到自己努力下的成果,紛紛合起手掌去捧水喝。

  回到住所,宋棄疾又馬不停蹄的開工。仗著人多,活也是簡單的苦力活,在早已備好砂石和材料的情況下,一行人在日落時分便已修好了大約在四五個平方大小的兩棟洗手間,並且做到了乾濕分離。

  先用在河裡撈起來的砂石打底,牆壁是早已燒好的土磚和木頭,粘合劑是泥土加草灰。因沒有排氣扇,他特意多修了三個窗戶,方便氣流流通。地板則是用不規則的石頭鋪成。洗澡和入廁的中間用竹片編織的護欄隔離,兩根手臂粗壯的竹子連接著屋頂碩大的木桶,一根做洗澡用,一根做清潔用。

  而在屋頂則有兩個大木桶,一個是裝冷水用,便是風車取來的水。一個是裝熱水用,需要人工提上去。在兩個木桶的下方各接出一個細小的竹筒彙集在一起。

  當然了,為了方便清洗屋頂的木桶和上熱水,他在屋子旁邊還特意修了樓梯,但由於沒有水泥,只能用木板搭成樓梯,再用木樁逐個頂在下面,防止過重壓斷。

  雖是看著簡陋,不過也有一種簡單古樸的美感。

  禿子里裡外外把修建的茅廁看了個遍,摸著茂密的頭髮感嘆道:「讀書人真講究啊,茅廁也修那麼乾淨,你們看這泥牆上鑲嵌的鵝卵石,還別說,這一看感覺竟有一種不規則的美感,我之前在鄉下幫人修房子怎麼沒想到牆壁還可以這樣做了?既能減少灰塵還能起到裝飾作用,妙!」

  宋棄疾正準備招呼人去挖糞池,但想天色已晚,大家也累了一天,便作罷了,只能明天再挖了。

  此時,瞎子和紅豆兩批人同時歸來。

  幾人都是好奇的看著這一天不見就拔地而起的兩座矮房,紛紛像看大姑娘一般,里裡外外的仔細打量。

  宋棄疾朝森林裡望去,眺望間,便見白霜坐在花膠的肩膀上披著晚霞朝他招手走來。

  二人身後還跟著兩匹棗色的馬兒。

  宋棄疾微微一笑,在這一剎那,他突然有了一種心動。

  他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家,孩子,媳婦……等待歸家的人……」

  他的內心不停顫抖,眼眶變得溫潤起來,上輩子遙不可及的東西,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在這一瞬間突佔據了他的心靈。

  他用力掐了幾下自己的臉,來確定這不是一個夢。雖說這只是一種感覺,但哪怕只是感覺,也讓他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幸福。

  他害怕,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荒誕的夢……而已!

  他怕這一切醒來之後,自己仍然躺在那個黑暗無邊的角落,躺在那個只有等待死亡的世界。

  他握緊拳頭,獃獃的站在夕陽下,神情陰鬱而又痛苦。

  是啊!得到之後再失去要比原本一無所有來的更是讓人悲慘欲絕。

  天天吃鹹菜的人在吃過鮑魚,喝過醇香的鮮奶后怎麼還會習慣鹹菜的口味了?

  宋棄疾在心底告訴自己,「不,我不要吃鹹菜,我要天天吃鮑魚,頓頓喝奶!」

  思緒至深的他,以致花膠在他面前指著那兩匹馬駒邀功時都沒有反應。

  花膠推了他兩下,宋棄疾這才回過神來。

  「你又發病了?」

  宋棄疾突想擁抱她一下,就只是單純的想擁抱,讓自己感覺這一切是真的。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搖頭興嘆,眼神流出哀痛的神色,獃獃的看著她道了一句,「馬兒真肥,你……真美!」言罷,身形落寞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留下一臉錯愕的花膠站在夕陽下滿臉懵逼。

  旁邊的紅豆憋著嘴巴,像是喝了十壺山西老陳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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