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語大師
這是宋棄疾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大都城。
他爬上官道一旁的矮山之上,撇大條的時候,無意間遠遠眺望到前方繞丘而建的白帝城。城池並不像他想象的或者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樣。整個城池的房屋由山丘下的雜亂繁多慢慢向中間丘頂變得有序而又稀少。
說是山丘,但其實最高處不過十來米,像是地面被蚊子叮咬了一口,起了一個包。又像一個煎在鍋里的荷包蛋,造型挺有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設計的城市。
白帝城這般奇特的修建是有歷史原因的。
史記記載白帝城建城之初是一馬平川。在那個年月里,人族還在苦苦抵禦著妖族和魔族的侵略。后不知誰發現了在南方森林裡的妖族與魔族都在飲用這從城裡流過的水源。
當時的守城官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腦殼發熱,竟派人從城裡阻斷了河流,企圖乾死那些怪物。
清水河的上流乃塔姆江,哪是他們用泥巴和碎石能截斷的。
隨著淤泥不斷被衝擊到這裡,河床也越來越高,人們不得不加高河岸。
幾年的時間過去,兩邊的河岸已高出地平線一兩米的高度。恰逢那年的雨季比往年多了一個多月,河水暴漲,官員們又疏於防範,在某個半夜的一聲驚雷里,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床榻了,河岸也榻了。
而在這白帝城的縣誌里,是從未有記載過水災的,就像平原發生地震一樣,那麼罕見。
這一切都是愚蠢換來的。
後來,百姓們問候了那守城官的祖宗十九代,又不得不再次去疏通河道,讓清水河繼續向南流去。
但高出地面的河床不清理,依然還會有隱患存在的。新任的守城官認識到了這個問題,派了士兵與百姓阻斷清水河的上流,又挖出分支引流,總共三萬多人開始清理河床的淤泥。
足足挖了一年半,才將這城內十多里長的河道還原成原先的模樣。
待一切完成後,切斷分支,讓上游塔姆江里的河水流向原先的河道。
就因為之前的守城官一個錯誤的決定,消耗的時間、人力、財力就花費了當時白帝城五年的稅收。
可氣、可恨、淦!
清理出來的淤泥就堆積在了城內的空地上,跟之前那些無數百姓日夜趕工挑來加高河岸的土方和石頭全部混在了一起。
久而久之,這空地就形成了一個山丘。春去秋來,山丘從一片荒地變得野草叢生,蔓藤纏繞。又因此地罕有人來,便成了那些公子哥們打野戰的好去處。
後來白帝城因貿易發展,人口逐漸增多,這城中間空出這麼大一塊浪費了著實可惜。便有商人高價拿到土地開發證后,開始建造房屋出售。
在歲月的變遷中,白帝城也經歷過如今的局勢,獨立了出來。那些掌權者強征土地,在山頂修建了宮殿,而站在宮殿之上,便能俯瞰整個城池。慢慢的,白帝城所有的富人也開始向這裡靠攏,形成了今天眾星拱月的格局。
在山丘上的房屋樣式各異,戶型精美,前庭花草樹木,後院假山流水,都是應有盡有。房屋是繞成一圈修建,以此形成街道,遠遠瞧去,有點太極八卦陣的意思。
可以看出,越往上,房子修的越奢華和氣派。尤其是山丘頂的那坐金殿,在夕陽下格外耀眼,隱約還可見金頂上巡邏的士兵。
宋棄疾一時看得呆了,在心底由衷的感嘆這個城池真他娘的壯闊。
白帝城乃西南第一大都,歷史已有千餘年。在最繁華時,整個城市的人口達三十萬之眾。而在天下大一統時,此城是守衛南方森林裡妖族北上中原的重要軍事大都。只是如今妖族和魔族已經式微,又適逢天下格局動蕩,這偏居西南地方的白帝城雖讓他們眼饞,但也有心無力,鞭長莫及。
即便是已有千餘年的歷史,白帝城看去可並不破舊,反而給人一種歷史的厚重感。
站在城牆下,宋棄疾仰頭觀望,突心底生出一種匍匐感,越看越發覺得自己的渺小。
可能是到了傍晚,又或是這裡政局不穩,此時,城門口的官道上只有三兩的行人,顯得有些冷清。
宋棄疾回頭看了一眼牽著牲畜的結巴和長短腳,見二人低語著什麼。又看向身旁的花膠,「你真的不怕被人識破身份?」
花膠不耐煩道:「你都問了三四遍了。我混在你們人群中,只要我不顯示出自己的妖力,或者遇到天火觀的高人,我沒那麼容易被你們愚蠢的人類識破。」
宋棄疾看了一眼她的胸,解釋道:「可你這麼大……不是,長得這麼漂亮,哪會不引起別人的關注?」
花膠老臉一紅,嬌嗔道:「臭男人,討厭啦!」
結巴流利的道:「幫主,別磨蹭了,你到底進不進?不進就撤。大男人老在門口磨磨蹭蹭的算他媽什麼事?你在磨蹭天都黑了,要磨蹭等進了城再說,你想怎麼磨蹭就怎麼磨蹭!」
花膠見他眉頭緊鎖,問道:「第一次啊?別緊張,放鬆……唉,就這樣,深呼吸,慢慢的進去……」
宋棄疾邊走邊聽的花膠在耳邊細言細語,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到了城門口還是不放心,拿過自己頭頂的草帽讓她戴上。
結巴和長短腳驅趕著馱了滿滿八大籮筐的兩匹馬兒和兩頭牛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站在城門之下,宋棄疾不知是錯覺還是被這巍峨聳立的城池給震撼到,心底有一種被泰山壓頂的壓迫感,雙腿一顫,差點軟了下去。
花膠心明眼快,一把攙扶住了他,「撐住!還沒進去了,不能這麼快就玩完了!」
宋棄疾深呼吸幾口,對著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還行。
此時,一士兵走了過來攔住了他們。
「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那士兵手按在刀柄上看著他們幾人問道。
宋棄疾深吸幾口氣,調整心態,嘿嘿一笑,「官爺,這些是我們自己在山裡採摘的一些野果,味道還不錯,準備進城裡賣了換幾個銅板。」
「山貨?什麼山貨?」士兵的目光在宋棄疾幾人身上來回掃射。這不能怪他警惕,是宋棄疾他們幾個看去實在不像好人,個個鬍子邋遢,衣著豪放。
「官爺,您瞧!」宋棄疾揭開竹簍的蓋子,上面碼放著一層由白霜采來的黃色野果。
士兵隨手拿起一個咬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便又抓了幾個分給同伴。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結巴和長短腳心底卻是在偷笑,看來幫主的確有先見之明。
「按照規矩,本來要扣除你們一半的貨物抵充稅銀,但見你們來一趟城不容易,就不要你們的果子了。這幾籮筐至少能賣個三五兩銀子,就上繳二兩抵充稅銀吧!」士兵一邊咬著果子一邊催促宋棄疾趕快交錢。
宋棄疾心底暗道是遇到同行了,臉上卻是笑呵呵的回道:「官爺,這幾籮筐野果子能賣二兩銀子就不錯了。你說的沒錯,我們這山高路遠,來回城裡的確不容易。等我們進城天都黑了,住店也要花錢的。明天也不知道賣不賣的完,你看啊,兄弟們喝水要錢,吃飯要錢,打尖也要錢,這二兩銀子可就沒剩多少了,我們回去還要平分……」
「打住,打住……」士兵見他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又打量了他們幾人,都是穿的破破爛爛,實在榨不出油水,沉思了片刻,「交五百文吧!」
宋棄疾重重一嘆,看向身後的三人,把早已讓他們故意藏好的銅板從鞋子、帽子、褲腰帶里拿了出來,放在一起數了數,看向士兵苦著臉道:「官爺,只有一百三十個銅板……算了,我們不進城了。」說著,便趕著牲畜準備往回走。
「唉……唉……一百三十個就一百三十個。」士兵無可奈何的道。
宋棄疾懇求道:「能留三十個給我們買饅頭吃嗎?」
「你……你是我見過最能討價還價的人了,交了錢趕快進去吧!」
宋棄疾連連道謝,說出門遇見了活菩薩,把那士兵一陣吹捧,這讓他們很是受用,吹噓自己不就是白帝城的守門神嘛,保衛著這一方疆土,造福百姓。分別時還告訴宋棄疾城裡的哪幾個客棧便宜又乾淨,哪個春樓里的姑娘水靈技術又好。
幾人轉頭進了城后,宋棄疾卻是置自己的常識於不顧,在心底詛咒人家生孩子有兩個菊花。
華燈初上,街道上的行人接踵比肩,因主道足可並列八輛馬車而行,倒也不顯得擁擠。五顏六色的花燈,飄香的小吃,年輕男女追逐的嬉鬧聲,遊客的交談聲,小販的呦呵聲,還有那城中遠處傳來的若隱若現的歌舞聲,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白帝城夜間的生活是多麼的多汁多彩!
道路兩旁參天的英雄樹開著一朵朵血紅的花朵,在將暮未暮的黃昏里顯得格外的耀眼。
「這花很奇怪,怎麼都朝下而開?」花膠發現了異樣,抬頭打量著它們。
宋棄疾也抬頭看向那枝頭血紅的花朵,慢慢道:「相傳英雄花開的時候,那些戰死的亡靈便會附在花上,等待著自己的家人和愛人從樹底下走過,只為再看他們一眼。」
花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只是目光看著那些英雄花的時候多了幾分敬意。
一行人找了家實惠的客棧入住,讓小二安置好牛馬,他們自己將胡椒搬到屋裡后,宋棄疾留下長短腳和結巴子在房間看守,自己則是帶著花膠和一小袋胡椒樣品上街去找收購商去了。
白帝城是西南最大的都城,因有高額的稅收和繁華的商業貿易,不僅沒有宵禁,反而到了夜晚會更加繁華。
宋棄疾和花膠在街道旁的小攤子一人買了兩個烤餅填飽肚子后,便朝著入店時客棧老闆所指的北市場而去。
二人都是『第一次』來到白帝城,走走瞧瞧,滿是稀奇,一副活脫脫鄉下孩子進城的模樣。
在經過一家名為春滿園的青樓時,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在門口吆喝著生意,宋棄疾看的直流口水,想起那士兵說過的話,有些心猿意馬。看了看門口的價格表,又摸了摸兜里后,只剩下十來個銅板不到,痛心疾首的哀嘆了一聲,哼道:「這種事情怎麼能用金錢去衡量了……嗚呼哀哉!」
花膠笑呵呵道:「身體不好,就要窮當益堅!」
宋棄疾充耳不聞,捂襠疾步而行。
到達北市場后,已是月上柳梢,這裡相比入城時的南大街要冷清許多,過往的路人都是一些賣苦力的百姓,或是背著行囊的腳商。
宋棄疾看著街道兩旁燈火通明的商鋪,低聲道:「待會我跟別人談價錢的時候,你就用你的能力替我看看對方的底價最多能出多少,放機靈點啊!」
花膠點點頭,「我心靈性巧著了!」
宋棄疾愕然回頭瞧了她一眼,「看來這段時間沒白教你,成語用的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