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昏君非郎君
“小姐,你醒醒。”輞煙起身,輕輕查看穆菱傷口,眼淚若斷線的珠子,聲音小小,卻比剛剛嚎哭時悲痛萬分。
“菩薩菩薩,求您不要再折磨我家小姐,信女願折壽十年,換取小姐此生平順安康……”
“輞煙。”
不知何時從衣櫃出來的梁言,神色複雜得看著穆菱和她的小婢女,為二人的情真所動,深深歎息,打斷了小婢女的祈願,柔聲道,“放心吧,禦醫來了,你家小姐就會好的。”
輞煙抹淚,“王爺,不能讓太醫來。”
“這又是為何?太醫不來,你家娘娘的病如何治好?”梁言詫異,看了眼穆菱頭上撞起的包,“她所中之毒,也需盡快喝下解藥才是。”
“王爺,太醫來了,陛下也就知道了,我家娘娘還是會……”
梁言鬆了口氣,輕笑,“原來是擔心這個,不怕。”
音落,他兩指放於唇下,呼哨一聲,房中竟輕飄飄落下一個黑影。
輞煙嚇了一跳,揪緊衣襟,駭然看向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
“王爺……”
梁言想著,穆菱醒來,這小婢子也是要解釋的,索性言道,“這是父皇生前賜下的暗衛,你不必驚慌。”
音落,轉而吩咐暗衛,“夜嶺,運行輕功去太醫院,務必請相熟的太醫來問診——別叫陛下派去的小宮人瞧出來。”
夜嶺形如鬼魅,梁言話音落,人已消失於窗外。
輞煙終於喘過氣來,目中戚戚,卻也不敢多問,起身打水給穆菱稍作清理。
不消片刻,太醫就拎著小藥箱,帶著小徒兒急喘喘跑來,對七王爺彎腰行禮。
梁言擺了擺手,讓他即刻診治病人。
李太醫擦了擦汗,抖著手去搭脈。
沉吟半晌,李太醫寫下一張藥方“一日三副,吃完就好。”
輞煙分外感激,擦了擦淚,對七王爺與太醫連連稱謝。
“且去煎藥吧。”
待太醫離去,床上的穆菱幽然醒轉,身上,針灸的金針晃著駭人的芒。
她皺著眉,臉色好看不少,聲音卻依舊低啞迷離“阿言……”
梁言驀然回首,眼中現出驚喜,幾步上前,握住她柔軟沁涼的手,“可算醒來了,我很擔心你,還難受嗎?”
剛剛醒來,就見著他,穆菱頰邊小小綻放的梨渦,無不訴說著少女心事,“好很多了,讓你擔心了。”
兩兩相望,那一絲絲的情愫在這方寸之間流轉。
臉頰紅暈漸生,穆菱慌亂得避開他的目光。
梁言心中悸動,那不知名的陌生情緒慫恿下,也讓他失了往日冷靜持重,亂了分寸,“穆菱,我想問你……”
“嗯?”
“自進宮起,你便是皇兄的女人,可你身染此毒,為何……為何不願用皇兄當解藥?”
穆菱聽到“皇兄的女人”時,本能露出厭惡神色,雖是稍縱即逝,可還是被敏銳的梁言捕捉到,“你恨他?”
梁言驚異。
穆菱垂眸,長長的羽睫掃落一片陰影,隻聽她沙啞開口,堅韌獨立,“我是我自己,並不是誰的女人,我此生,隻為自己而活……”
卻怕自己說的話太過驚世駭俗,嚇著眼前人,她艱澀揣摩著詞匯,“慧嬪之事,事出蹊蹺,她死時,我正與她一道兒用點心。”
說起那件害原主遭受酷刑的下毒事件,穆菱神色冷凝,“慧嬪湊過來,咬了我要吃的點心,我正和她玩笑說話,慧嬪突然就眼流黑血,人立時就去了。我若下毒害人,又怎會人贓俱獲,在那裏直挺挺等死呢?可梁初……皇上他根本不顧我爭辯,直接宣判了我的罪名。這種昏庸之人,我不覺得他會是我穆棱的良人!”
身為皇兄的妃子,卻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梁言身為臣子,身為弟弟,都該出言阻止她。
可梁言沒有,甚至心裏湧過一絲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敢深想,隻得趕緊找話岔過去,“那麽你,和那位慧嬪平日關係如何?”
穆菱蹙眉,許多事,她還是聽輞煙訴說,如今隻得道“我和慧嬪相交不深,遠日無怨近日無仇。”
“那你可記得自己得罪過什麽人?”
穆菱蹙眉,能想起來的,也隻是輞煙所說的“撞衫”事件,遲疑搖頭,說道“在慧嬪死前,我曾因為一件小事兒,得罪了德妃——那日遊園,我和德妃娘娘相遇,都穿了藍色的宮裝,德妃就很不高興,還譏諷我幾句。這也能算仇怨?”
穆菱心底也是不信的,德妃娘娘身居高位,聽說很得梁初喜愛,總不會是個無知蠢婦,隻靠美色上位。
梁言適時道“你中毒一事,分明是皇後有意為之,你且想想,是不是在哪兒得罪過皇後娘娘?”
“怎可能,一國之母,我是瘋了才去得罪她……我進宮無寵,平日不必往翊坤宮請安,算上年節假日,一年見她不足十次。隔得遠了,她換件衣裳,我怕都不認得那張臉來。”
穆菱的話說的誇張,卻也是事實。
“挾持我的宮人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可是,卻是德妃把皇上引來……我想起來了,當日我一時想不開,投環自盡……”穆菱心虛得不敢去看梁言神色,“背過氣去,也是德妃娘娘引了陛下前來的。德妃娘娘與皇後娘娘是不是關係很好,所以合夥打壓我?”
“這,並無可能。”說起後宮妃子間爭寵的事,梁言也有些不好意思,顯得自己很八卦似得,“德妃才入宮的時候,有過一個孩子,後來磕磕絆絆沒養住,還和皇後鬧過一場……”
話不說盡,點到即止。
可穆菱說的,他也覺得奇怪。但天色已經很晚,他是借著醉酒出殿外疏散,陛下和德妃前來,怕是酒席已經散了,他須得趕緊出宮去,免得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亦或是給穆菱再添麻煩。
於是,他對穆菱說,願為她去走訪一下慎行司等處,順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出皇後下毒手的緣由,還有德妃的可疑之處。
穆菱鬆口氣,感激一番。想起冷宮外初遇梁言時,他有說起過莞昭儀,聽聞莞昭儀已經沒了,還很傷感。穆菱決定投桃報李,順帶在後宮幫梁言問一問昭儀的事。
梁言起身告辭,唇瓣啟合,卻欲言又止。
“阿言可還有事?”穆菱奇怪。
梁言耳尖發紅,低著頭,輕聲問道,“你說,不願委身我皇兄……那,你可有心上人?”
穆菱觀他神色,驀地反應過來,既緊張,卻又不敢確定,呐呐問道,“你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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