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4
彭仲盛見楚雲池莫名地流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忙道:“老楚,你這是幹啥啊,我又不是不答應,至於這樣嘛。”彭仲盛不知道這裏麵複雜的情感糾葛,奉勸道。
看到楚雲池流淚了,陸一偉鼻子一算,眼眶立馬濕潤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何況到了楚雲池這個年齡的人。就是天大的事他都不會流淚,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而今天,他流淚了,流下了真誠的眼淚。
楚雲池把眼淚一抹,吸了一下鼻子,強顏歡笑道:“老彭啊,你可能不知道什麽是患難見真情,不理解什麽是不食言,不放棄,一偉他做到了。”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行啦,別說了!”彭仲盛在一邊安慰道。
“不!我要說!”楚雲池眼淚汪汪看著陸一偉泣不成聲。陸一偉的出現,觸動他深藏多年的歉意。他無時不刻在懺悔,希望能通過各種方式補救,然而,他沒有勇氣去做。對於這份遲到的歉意,他用了一個最真摯的情感表達出來。
陸一偉內心備受煎熬,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馬誌明緊緊地攥著陸一偉的手,不停地給他加油打氣。而不知真相的範春芳看到這一幕,竟然也流下了眼淚。
柳文川見好好的一頓飯吃成這樣,起身道:“行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話間,給彭仲盛一個眼色。
“哦,我也有點事。”說完,慌忙拿起衣服與柳文川相跟著走了出去。
馬誌明見此,用眼神暗示宋勇和範春芳,三人也悄悄起身,離開了包廂。
房間裏隻剩下楚雲池和陸一偉,兩人對望著不知該從何說起。接下來楚雲池的舉動讓陸一偉大吃一驚,隻見他爬到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擂著桌子道:“一偉,我對不起你……”
陸一偉見狀,走過去安撫著楚雲池道:“楚縣長,你別這樣,讓外人聽見了多不好……”
不勸還不要緊,一勸哭得更凶了。積壓在心底的憤懣一下子迸發出來,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命運,還是哭對陸一偉的歉意。
“楚縣長,快起來!”陸一偉還是叫著當年的稱呼,感覺時光在倒流,又回到曾經的那段美好時光。
楚雲池在南陽縣當縣長時,鐵腕執政,雷霆出擊,以獨特的個人魅力企圖力挽狂瀾,希望把南陽縣在自己執政時期來個大變樣。然而,僅僅前進了一小步,所有的努力付諸一炬,淹沒在改革的浪潮中。
楚雲池在南陽縣幹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把整個煤炭市場激活,通過打擊私挖濫采,抓了一批人,然後把屬於村集體的煤礦全部承包給個人,頂著各種壓力扶植了一批私營煤企。像牛福勇,石灣鄉的許六,還有被抓的秦二寶等人都是受益者。
然而,不懂經濟的劉克成覺得楚雲池這是在瞎搞,變相地造成國有資產流失,於是狠狠地向市委告了一狀,說他在某些煤老板手中收受了好處。楚雲池不像張誌遠那樣清廉,確實收了點,但他堅持不承認。劉克成非要從他嘴裏撬出點東西,於是把目光放在了秘書陸一偉身上。可陸一偉性子直,嘴巴嚴,不管多少人輪番詢問,一直堅持自己的主見,不知道!
後來,調查組從其他查到了楚雲池的問題,仕途就此終結,直接調到了市檔案局當副局長,明升暗降,算是給他的處罰。過了好幾年,楚雲池才算爬到了市文化局的位子上,一直到今天。
陸一偉到底清楚不清楚楚雲池的事情?他當然清楚,不過知道的不全。因為好幾個煤老板都是通過他才見到楚雲池的,至於要幹什麽,心知肚明。但他沒有把這些事供出來,沒有出賣這個把自己引入仕途的伯樂。
楚雲池在南陽縣時,對陸一偉特別的好。短短兩年內,就給他提了副科,而且還從生活等各個方麵照顧,讓陸一偉十分感激。就憑這一點,他不能出賣老領導。
楚雲池哭了許久,最後哽咽著抬起了頭,眼睛腫的核桃大,仔細端詳著陸一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一偉,你變了,變得比你前更成熟穩重了,好,挺好!”
陸一偉感慨地道:“楚縣長,您也變了,不過有些事還是沒有變。”
“能不變嗎?”楚雲池搖搖頭道:“六年了,我都不知道我這六年是怎麽過來的。有時候想想,我這過得算什麽,每日渾渾噩噩,沒有了以前的激情和鬥誌,完全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哎!”
“楚縣長,您千萬別這麽說!”陸一偉早把以前的事拋之腦後,道:“您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我相信您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
“年輕?我還年輕?今年都52的人了,還有什麽奔頭?”楚雲池擺擺手道:“不爭了,也懶得去爭了,其實現在也挺好的,不用操亂七八糟的心,日子過得逍遙自在,適合我現在的心境。”
很長時間不見,陸一偉摸不清楚雲池現在的秉性,沒有說話。
楚雲池用紙巾擤了下鼻涕道:“這些年我雖然沒聯係你,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現在你小有成就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一偉,你說實話,你恨我嗎?”
陸一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沒事,你有什麽說什麽,我不會怪罪你。”楚雲池敞開心扉道:“我知道你前些年過得不如意,我也想過拉你一把,可我的處境你也知道,力不從心啊。”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別說了!”陸一偉不想提往事,提起來一肚子委屈。
“好,不說了,我也不想提。”楚雲池倒滿酒杯道:“我呢,這輩子就這樣了,但你不一樣,前途一片光明,張誌遠賞識你,你就跟著他好好幹,如果需要我幫忙,盡管來找我,義不容辭,幹了!”
不提張誌遠還好說,一提他陸一偉心口疼。楚雲池還不知道,張誌遠馬上要調走,這一舉動對於陸一偉來說,接下來的路更加艱難。
“誌明,你們都進來吧!”楚雲池哭了一通,把這些年積壓的情感一通發泄出去,心情舒暢了許多。
馬誌明聽到他們,推門而入。
“來來來,都坐!”楚雲池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容張羅著,看到宋勇道:“這位是?”
不等陸一偉介紹,宋勇趕緊站起來,畢恭畢敬地道:“楚局長,很高興能在這裏見到您,我叫宋勇。”
陸一偉補充道:“原來是城管大隊隊長,現在和我搭檔,擔任石灣鄉鄉長。”
“哦,年輕有為啊,不錯,好好幹!”楚雲池微微點頭。像宋勇這樣的人,以前完全進不了他的法眼。看著範春芳道:“哪這位呢?”
陸一偉又介紹了一通,楚雲池道:“既然都是南陽縣的,我就反客為主,越俎代庖,敬大家夥一杯,來,幹了!”
範春芳不勝酒力,喝了一小口,嗆得直咳嗽。一旁的陸一偉不忘關心道:“範鄉長,你不能喝就少喝點。”
“來,一偉,咱哥倆喝一杯。”一直未說話的馬誌明終於開口了,臉上同樣寫滿歉意。
當初,楚雲池不讓陸一偉與其聯係,正是馬誌明在中間當傳話筒。馬誌明原先是縣交通局局長,後調任旅遊局局長,身上烙著楚派的印記,被一同打壓。但,楚雲池東山再起到了市文化局後,沒有把最親近的陸一偉帶到身邊,反而將馬誌明帶了過去,讓陸一偉好傷心了一陣子。
陸一偉也分析過其原因。自己與楚雲池的關係好比父子關係,中間畢竟隔了一代,有代溝,更多的是父愛般的關愛。而馬誌明不同了,兩人年紀相仿,說話辦事都很隨便,也許就是如此。還有什麽原因,他沒去多想。
過去的都過去了,再糾纏也沒多大意義了。陸一偉端起酒杯,道:“馬局,跟著楚縣長了,以後也得多回家看看啊。”
“一定,一定。”馬誌明閃爍其詞地道,然後一飲而盡。
楚雲池道:“一偉,回頭你就去市教育局找彭仲盛,他既然答應我了就一定會辦,如果他百般刁難,你直接告訴我,我去和他說。”
“謝謝楚縣長。”雖已冰釋前嫌,但總得有些別扭,似乎中間還有一道莫名其妙的隔閡。
楚雲池突然一拍腦門道:“對了,誌明,是不是我們近期有個文化大院的項目?”
“嗯,這個項目已經批下來了,今年共試點5家,而且全部在市區。”馬誌明道。
“不管球他。”楚雲池直接拍板道:“把一個名額拿出來,直接放到石灣鄉。”
“可是……”
“可是什麽,沒什麽可是的。”楚雲池拉長臉道:“就這麽定了,如果上級追究責任,讓他直接來找我。”
陸一偉知道,楚雲池如此做,依然是在彌補自己的過錯。如果不接著,肯定會不高興。他幹脆爽快地應承下來,對旁邊的宋勇道:“宋勇,聽到了吧,楚縣長如此支持咱們鄉的工作,我們不能丟臉,把這個項目搞好,回頭你找找馬隊,把這個項目落實咯!”
陸一偉沒有想到,本來是簡單的一頓飯,沒想到吃出這麽多意外。與老領導相見,學校的事也解決了,還意外撈了個文化大院項目,這頓飯,吃得值!
從酒店出來,送別楚雲池後,陸一偉本打算留宿在北州市,可想到範春芳是一個女同誌,打消了這一念頭。乘著夜色,連夜回到了石灣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