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薑蕪先不急著下刀,而是仔細端詳了一遍死者周身,死者死狀極慘,整個下半身被攔腰砍斷,上半身左胸處兩道極深的刀口。
第一刀落在了肋下三寸,慢慢開始往下切,死者死亡時間不長,所以內髒並沒有腐爛,但畢竟還是血淋淋一團,旁人看了隻覺得難以分辨,現在沒有放大鏡,她隻能湊近了瞧,她神色肅穆,黑瞳專注,雖然是做著旁人看來有些惡心的活計,可這樣的她,幾乎是讓人覺得神聖的。
等她驗完,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夜幕即將籠罩下來,她給死者做著最後的縫合,再替她穿上衣服,一切忙完之後,終於呼出一口氣直起身來。
傅珩在這期間一直沒開過口,見她驗完了,淡淡道“如何?”
薑蕪正要開口,話一到嘴邊卻轉了個彎,她道“我寫在驗屍格目上,大人能給我叫碗吃的嗎?”
傅珩勾了勾嘴角“依你。”
沒過多久後廚便送來了一碗牛肉麵,其實並不怎麽好吃,但薑嫵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這會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幹這一行自然不可能怕屍體,她經常在市局凍屍塊的冰箱裏放哈根達斯,因為也沒想換個地方吃飯。
結果她快吃完了才想起來這位大人似乎還粒米未進——作為一個合格且兢兢業業的社畜,薑嫵端著那碗隻剩一點麵湯的麵,勉強撈起幾根舉著,扯出一個麵對公安部老大的笑容:“要麽您也……來點?”
傅桁淡淡撇她一眼,果不其然,他眉梢輕蹙:“不必。”
薑嫵覺得可能他一句話超過五個字要加錢。
吃歸吃,她倒也不會把正事忘了,一拱手對傅桁道:“大人,經過方才查驗,死者周身傷口共有六處,其中最深的傷口為左胸一刀,這一刀直接穿過了死者的肋骨縫隙,捅破了心髒大動脈,直接導致了死亡,凶器是一把單刃刀,長度約在25厘米……額我是說七點五寸,凶手殺死死者後,又殘忍的用砍刀砍斷了死者的下肢,推測可能是一把殺豬刀,凶手可能是屠夫一類。”
“除了砍刀,還用了鐵錘,導致死者上肢有明顯的軟組織挫傷和淤青。”
薑嫵一口氣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因為屍體情況不允許,所以沒有做胃容物檢測,但是根據屍斑形成數量和形狀來看,死者死亡應該是在昨晚的……戍時。”
戍時,也就是黃昏時分,那個時刻薑嫵剛準備去東市打酒,小巷不會是第一現場,隻會是拋屍地。
其實還有一個地方有些奇怪,但她想了想,又把疑慮吞回了肚子裏。
……
李家此時已經鬧成了一團,李嬌嬌雖然隻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個富家小姐,李嬌嬌的姨娘在府裏哭天喊地鬧著要一頭碰死,李老爺和夫人則坐在大廳中央,一言不發。
李老爺名為李卓,早年在揚州做布匹生意,後來搭上了貴人,生意一路做大,前幾個月才剛入京城,他忙著擴張鋪麵和人脈關係,自然顧不上家裏,他這人算不上花心,隻有一妻兩個美妾,一個是李嬌嬌的生母容姨娘,另一個則是在揚州時納的揚州瘦馬柳姨娘。
柳姨娘生的嬌媚,也年輕,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畢竟死的不是她女兒,現在也隻是一塊坐在大堂裏議事,說是議事,她就差沒端著盤子嗑瓜子了,那張臉上不見一丁點傷心,嘴角還有些忍不住上揚的趨勢。
柳姨娘開口道:“依我說啊,這事就一床被子掀過去算了,嬌嬌是個姑娘家,容姐姐該不會……想她連死都成為別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容姨娘哭的身子發軟,她就這麽一個女兒,自然不肯她的死就這麽被揭過,她的眼睛紅的像是要滴血,指著柳姨娘罵道:“賤人!你何德何能提我的嬌嬌,嬌嬌明明就是因你而死!”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李老爺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警告地看著容姨娘:“你適可而止。”
容姨娘早就知曉老爺平時就偏寵著姓柳的,這十幾年來壓抑著的委屈和憤懣一朝傾泄而出,她劈手指著姨娘,張嘴便罵:“昨日嬌嬌就是跟你出了門才沒能回來的!你為什麽要帶她出門,你把我的嬌嬌還給我!”
她跪坐在大廳中央又哭又鬧,見在場三人麵上並無驚訝之色,心裏瞬間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已經知道了!
“你……你們……我要去報官!”
……
薑嫵好歹是蹭了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臉麵,在北鎮撫司洗了個澡,又換了身幹淨衣服,雖然比不上人家的錦帽貂裘,但好歹能禦寒。
她穿著一身素色短襖,配一條青色麻布百迭裙,錦衣衛裏沒有女裝,這身還是某個侍衛小哥姐姐的衣服。
她雙手縮在袖子裏,哆哆嗦嗦的按照地圖指揮:“這裏是發現死者的地方,根據大部分凶手的作案習慣,殘肢應該不會離這裏太遠,方圓五裏以內搜查應該會有收獲,考慮到天氣……”
“搜查附近湖麵、破廟。”傅桁裹挾著一身寒氣進門,玄色大氅在空中劃過一道極冷的弧度。
薑嫵瞧見他,瞬間卡了殼,呐呐補充:“東市離這不遠,所以……去肉鋪檢查一下。”
隻此一句,細思之下,令人汗毛豎立。
薑嫵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下一刻,那件方才還披在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身上的原色大氅,兜頭罩在了她身上。
薑嫵眨眨眼睛,望著他。
傅桁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柔情蜜意的吐出兩個字: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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