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線索
“說那何逍一路南逃,又引得數百個身負武功的死士追殺下,依然是逃了出來,本就是身負重傷,逃出時更是傷上加傷,青雲山淩天門,本就有著許多的療傷法門,可全然無用,傷勢漸重,最後又得了疫症,有人瞧見他一路朝著江南去了,許是要去蘇杭一帶。”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麽大膽子,非但天子腳下截殺皇城司,還大著膽兒要殺來自青雲山的皇城使,這非但是和皇帝為敵,還是與那青雲山上的絕世高手們為敵。”
張老先生拍著驚堂木一響,像是結尾似的,拱了拱手“再說一句,那江湖上的風雲事兒,不過到頭來的鄉野俗世罷了,尚在江湖的俠客,已然退隱山林的野夫子。諸位,都好。”
這一句是敬語,敬的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也敬已經已然脫下俠客衣,裹著蓑衣鬥笠,在野間耕耘的老農村夫。張老先生一口長氣吐出來,茶水下肚,衝著上頭的公子哥們拱拱手,下去了。有幾個人也起身拱手相送,仿佛江湖再見的鬆山劍俠,遇見故人後的聚首還願。
有人翻了甲子牌,輪到下一位甲子上場,下一位則是這甲子苑的頭牌,佘輕兒踩著玲瓏舞步上台,眾位公子哥都把眼睛盯著她身上,玲瓏衣裹著俏麗的人兒踩著輕快的舞步,就是下場的張老先生也不免得瞧上兩眼。
“師父,今個兒掙了八十多兩銀子,還有二兩的金元寶,一會兒讓徒兒去給您打二斤酒去。”徒兒端著盤過來,上麵盛滿了金銀,一枚精致的金元寶往往可以換二三十兩散碎銀子。
張老先生點點頭,有些乏了,說“先回去把銀子藏了,撿些稀碎的去,再買上幾斤東郊的狗肉回來。”
“好,一會兒就去。”徒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瞧上去兩頰生著紅暈,也不知道是受了風吹凍出的,還是這娃娃本就是這樣。
張老先生人很好,住在城外三裏處的林子中,破竹屋子外頭破破爛爛,裏頭也好不到哪兒去,也無人去搭理,院內有一處不大的池塘,原本養著兩尾青魚,時疫起來沒多久,夜裏便有逃難的西邊人,揀著兩尾魚去吃了,獨留下了一池清水還在,清水中什麽都沒有,幹幹淨淨的連綠油油的浮萍都不見了。
張老先生收養無人養育的小娃做童子,童子大了就時常跟著他討生計,一老一少在破竹屋子裏,倒也很是自在。老先生曾經做過官,懂得頗多,後來又做過幾日的教書先生,仗著學問在這小縣城中也是頗有些聲望,再後來家中出了變故,許多人死了,也有許多人再沒見著,張老先生逃出來時,往日烏黑的頭發竟一日枯槁,樣貌也變了,尋不到生計才想起自己的見聞,便在甲子苑中,日日說些趣事,給好聞時事的人聽,聽得都是些達官貴人的貴公子,聽得就是他口風中的一股子江湖氣,聽得人多了,名氣越大,於是甲子苑上冠了名字。
張老頭兒坐在石階上,莫名的困乏,真是他老了,竟然坐在屋子外昏昏沉沉的想要趴上會兒。
“師父,我回來了。”
用不著多久,童子回來,遙遙得招手,打斷了老人的思緒,小童一隻手上抓著一個油紙包,一隻手上是小酒壇。
“師父。”
童子很乖巧,倒在碗上的清酒清澈透明,每一滴酒都散發著誘人的酒香,上麵沒有一點雜質的酒入喉還帶著些甘甜。
張老頭吃著酒,抓著一塊狗肉,狗肉香氣撲鼻,隻是上頭沒了該有的蔥香。
“李阿婆說,蔥花沒了,隻有薑。”小童說道。
確實,還是要伴著蔥花的狗肉才香,張老頭想著。
遠處有兩個人慢慢走近這林中的竹屋,南淮瑾很遠就聞到了這裏的香味,她手裏搖著一隻玉扇,遮著麵紗,瞧不清真容。
竹求跟著他,至於盜聲兒,與南淮瑾二人告別,走的時候還說要去小靈山寺取那裏的天水菩薩像,然後回去了。
有外人進了院中,童子立馬躲在張老頭的後邊,張老先生直起腰板站了起來,將小童子護在身後,分明是個佝僂老人,直起腰倒像是個真好漢。
“二位?”
竹求上前說“我們從青雲山來,在甲子苑中聽了張老先生的故事,聽聞何逍的下落,特地上門來問。”
張老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還是疑惑道“青雲山上下來?二位與那何逍何大人,可有什麽確切的關係?”
南淮瑾點點頭道“他是我師兄。”
張老先生倒退一步,看著眼前這個身穿白衣的少年人,一襲白衣,身後負著雙劍,臉上雖然遮著白紗,卻也能瞧出三分容貌。
“青雲山上的白衣,可是內門中的人物?”
南淮瑾點點頭。
……
張老頭知道其實並不多,隻是那何逍不久前南下時曾去過甲子苑,隻是呆了不過二日就與張老頭相熟,藏在了張老頭家中,幾日的時間,也算是從何逍的口中,聽到了關於南淮瑾想要的線索。
天色昏暗,竹求升起了一堆火來避寒,小童買來的狗肉竹求倒是喜歡,南淮瑾卻連連擺手,隻說是,剛剛吃過,不餓。
“時疫剛來的時候,還有些糧食,有人還會丟些吃的給這些狗,後來疫情愈發的嚴重,到處都是死人,人餓急了,別說是狗肉,人肉也叫些膽子大的吃了。”張老頭其實不是頭一回在大疫時討生計了,餓殍遍野的景色也不是頭一回見著,人吃人算什麽,在他眼中,沒什麽比吃觀音土還叫人難受的了,觀音土吃多了,一個個都漲大了肚子,死相淒慘無比,一些人不僅僅吃那觀音土,還會撿著餓死不久剛剛下葬的死嬰下手,挖出來時可能還有些熱氣。
“這狗肉不好吃,可也比吃死人肉好。”這話是那童子說的,他說著還抓起一塊大的肉骨頭,吃下一大塊肉來,看得南淮瑾發怔,確實是這樣,吃什麽不比吃死人肉要讓人心安,也許是她真的變了,過去的時候,她做乞丐時,別人咬過的半塊糖酥,用腳踏過了的包子,她也會撿起來吃,還記得師父尋到她時,她去孔夫子的後人府上,雞腿掉在地上,她也毫不猶豫的撿起來吃。
心變了,真是變化好多。
張老頭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講那何逍的事“皇城司的手伸到了五湖四海,江南也有許多皇城司的暗子,他其實可以躲過去,隻是有人率先一步,竟然提前下手,拔了許多的暗子,許多皇城司的小將都沒了消息,何大人心焦的時候常會說上一句早知道我便好好睡一覺,不出來,或許死的人也不必那麽多。”
“我師兄他,究竟去了哪裏?”南淮瑾問。
如今知道何逍下落的,或許唯有眼前這個姓張的老人了,南淮瑾自然心急道。
老人想了許久,還是說出來了“他走前的一天夜裏曾說過,天書閣是個好地方,如果老頭子我沒猜錯的話,何大人或許會去天書閣避一避風聲。”
“天書閣?”
南淮瑾眉頭微皺,何逍為何會選擇去天書閣,而不是回青雲山?天書閣,號稱收攬天下秘辛,網羅天下,連世人都覺得沒有天書閣不知道的真相。
天書閣高手如雲,裏頭還有四位武功深不可測的閣主,守著四個秘密,有人拚命的想要探知這秘密的真相,卻無一個終於知道秘密的人。
“天書閣,我師兄去天書閣做什麽?”南淮瑾問道。
“我也不知道。”張老頭吃了口酒,仿佛有些醉意,說道“我隻是猜,或許何大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要殺他,去天書閣問出到底誰是背後之人。”
“天書閣神通廣大,暗探遍布大江南北,連深宮之中也有天書閣的人,總有人說,天書閣的背後,也許就是皇帝,天底下到底有什麽人要知道這麽多的秘密?又有什麽人能夠養得起這麽多的探子。”
說著,張老頭似乎想到了什麽,張張嘴說“若是皇帝想殺一個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皇帝的視線,如果皇帝想救一個人,除了真有絕頂高手出現,或許也無人能夠攔得住。”
“與皇帝有關?”南淮瑾反問,她說著,心思卻已經放到了汴京城中,或許有理,最後救皇城司的人,非但並不是皇帝,而是突然出現的禁軍,何況是數百死士,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裏,這數百死士的價值也就不會笑,真要用盡全力去殺一個武功極好的皇城使。
隻不過皇帝他,真會動手殺何逍嗎?
這仿佛也說不通,何逍身在皇城司,皇城司本就是皇帝自己的親兵,若是連自己的親兵都殺,那究竟是出了什麽樣的變故。
南淮瑾左思右想,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個隱藏的事情,尋常人不知,可影響整個大宋朝的勢力。
不過是一柄神兵利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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