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下因果皆要變
“什麽樣的藥石,皇宮中沒有?若是實在珍貴的,便讓我書信一封,遞上汴京去給官家。”老夫人看著老神醫道。
不過是些藥石罷了,什麽樣的藥石,能比得上孔老大人一命?
老神醫搖搖頭說道“老大人如今的舊疾過於凶險,唯有乾坤藥可用。”
“乾坤藥?”門口有人出聲,孔度站在門外,一臉好奇,有下人說,門客將江南鼎鼎大名的神醫李師秋請來了孔府,他便馬不停蹄的跑回來,站在門口才聽見有人念叨什麽乾坤藥,不由得好奇吃口。
“乾坤藥便是取極陰之水,混著極陽之藥,混雜一起,那便是乾坤藥引。”醫師說著,給孔度施禮。
“那何為極陰之水,何為極陽之藥呢?我說你們這些大夫,怎麽胡亂給人吃藥,我孔府是讓你們來救我家老大人的,不是讓你們來這裏胡說八道的!”
“閉嘴!”
孔度嘴巴一撇,看著老夫人,閉著嘴不吱聲了,老夫人皺著眉頭看著他說“神醫自然有神醫的方子,老大人還在你眼前,一點規矩都不知道嗎?”
“行了行了,什麽樣的藥材你們下去商量,你們瞧瞧老夫我身上,可有半點病重纏身的模樣,不與你們說了,這麽久的時疫都好了,老夫也得去釣釣魚,園中轉一轉了。”孔邱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心氣很高,拍拍膝蓋,站了起來。
老神醫起身,給老大人躬身道“老大人也暫時無礙,由老夫與府上的門客交代清楚,藥材一旦到齊了,便為老大人開始配藥。”
孔邱點點頭,揮揮手,扭頭就走出了門,孔度站在一邊老老實實的給孔邱行禮,唯有老夫人皺著眉頭靠著桌子,揉著太陽穴。
時疫橫行無忌,潮平城便是儒聖後人在這,也有了不少人患上了疫症,自從孔邱得病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皇帝降旨下來,連著皇後也是數次派人來問孔大人的身體安康,這尊儒聖後人可是這大宋朝中的祥瑞,當年出使契丹,老大人神威蓋世,壓的契丹人不敢小覷宋人,便是這樣一位老人,今朝得了時疫,命在旦夕,許多朝中人物都是緊忙差人前來探尋消息。
皇帝此刻也是頭疼的很,殿前司將江南的皇城司徹底拔去,許多布置也再無頭緒,重要的是,皇城使何逍與那柄劍,竟然全部失手。
“殿長欽……”皇帝低聲呢喃,暗自思索了一陣,從桌底取出一份長卷來,長卷裹在一起,裏頭藏著一柄金龍匕首,樣子精美,他擺在一邊。
“茂則。”
張茂則一點頭,從外頭走進殿內,躬身聽候差遣。
“張氏如何了?可還心悸?”
張茂則搖搖頭“稟陛下,張美人服了藥,睡熟了。”
“嗯。”皇帝點點頭,睡熟了便好,也不至於太過的傷心,八公主二歲的年紀,如今的身子與她母妃一般,嬌弱的很,夜裏太醫多次被宣召,藥石用了不少,可是病體依然不見好轉。
“孔家的老大人如何了?”皇帝問道。
“太醫說,百病纏身,老大人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皇帝搖搖頭,兩個拇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用力的按著,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何逍啊何逍,終究是讓他亂了局麵。
當初就是看中了他青雲山淩天門內門弟子的身份,且武藝高超,沒曾想,今日卻是他亂了自己的陣腳。
自己終究是小覷了青雲山下來的人,未曾想,李純與何逍,竟然是何逍勝了,不僅是全身而退,還拿到他這麽多年盤算的東西。
他隱瞞真相,連皇家也鮮有人知曉地下神器的秘密,多年布局,連著皇城司也一同賠掉了。
門外傳來動靜,殿前武士匆匆上前,遞上一卷黃紙,然後弓著腰下去。
皇帝抬眼,抓起黃紙,上麵寫著來自西角大亂,宥州使歸,遼十萬伐元昊,元昊起兵十萬抵擋,羌人敗局已定,遼兵越邊,諸部遞進四百餘裏,羌人一退再退。
這是在西北的皇城司暗哨送回的黃紙,越過數個州,秘密送達,皇帝眼睛中微微有光,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黃紙在燭火前燒盡。
張茂則規規矩矩的低著頭,默不作聲,皇帝掃了他一眼,說道“皇後那,近來可好?”
張茂則說話“皇後日日寫些飛白書,待宮人極好,也常常花些空閑坐在殿前教宮人做些紙扇、香囊等小玩意。”
“安生些也好,免得再讓朕這後宮出些什麽亂子,她端莊賢淑,倒也讓朕寬心許多。”皇帝點點頭,拍了拍手上的灰。
“皇後賢淑,大方有禮,後宮之中,娘娘事事從禮,不會讓陛下於外難堪。”張茂則說。
“夏樞相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今日還有人報,夏樞相患上了大病,每日清醒,也坐在亭湖上,瞧著百山,念叨著天時地利人和皆有,不絕君子。”張茂則想到什麽,說道。
趙禎歎氣,感歎一句“終是老了,否則,有他,朝中有事,有夏竦在,倒也不至於無人敢說實誠話,你去尋太醫局令,讓他去一趟,好好瞧瞧,需要吃些什麽藥石,去庫房盡數取用。”
張茂則躬著身下去了,偌大的宮殿再次安靜下來,隻是張茂則走了沒一會兒,便有人踩著大步從殿外進來,一襲大紅官袍,走起路來猶如一陣紅風。
“李純,來瞧瞧,朕這一卷水墨山水,如何?”皇帝從桌案前取出一卷長畫,裏頭畫著好山好水,一隻扁舟,上麵站有一書生,瞧著遠處,不知是在看落日餘暉,還是紅雲長空。
李純瞥了一眼,有宮人端著長凳過來,擺在殿正中,恭敬著退下去,他麵上還戴著那副金色麵具,瞧不出他的麵色。
“聽聞了,陛下讓殿前司斬斷了江南的皇城司根基,碧衣石奍也被殿帥大人捉到了師苑,皇家無情,可是要拿青雲山辦事?”
皇帝麵色不改,微微露出一笑,分明近不惑年,仍舊是這副模樣,露出笑來“做什麽都得做幹淨,朕也是無奈之舉,江南留了一截何逍的尾巴,終究是要斬個幹淨的。”
“至於……青雲山,若是真如江湖人所言的那般超然,朕還真是拿不定主意。”趙禎揉了揉額頭,真是頭疼的很。
皇帝頭疼,可李純倒貌似並未太過擔憂,坐在長凳上,一身紅袍落在地下,淡淡的笑說“青雲山淩天門,坐落江湖之上已有千載,上麵有高手無數,絕世天人也有許多,大多都與世無爭,也不會真下山計較。”
“江湖人。”皇帝嗬嗬一笑,起身在畫紙上寫上秋鹿宿荘。
“陛下,”李純還想說些什麽,突然雙目失明,又銀光直爍,連忙伸出一手,不斷掐指盤算。
“如何?”皇帝抬頭,便看到李純在掐指算著什麽。
“天幹地支,因果九室,竟然通通變了,僅僅方才一瞬之間,千絲萬縷……”李純捉摸不透,他早年便學過陰陽五行,奇門遁甲,此刻渾身上下都難受的很,連護體的罡氣都漸漸不穩,金色麵具下,一向傲氣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凝重,算不通,實在是算不通了。
“確實,一刻間,無數的絲縷盡數斷了。”有人出口,一人也如他一般狂橫,一道閃電都不為過,也許比閃電隻慢了一步,也是戴著麵具,不過和李純比,這人來的卻更是自在些。。
“嗬,殿帥也到了。”
“大統領與本帥,竟然也有一年未見了。”殿長欽走到皇帝身前,半跪在地上,給皇帝施禮後,站到皇帝身側。
“是有個一年半載未見了,三衙掌管著禁軍的調令,閑的自在,入宮來走走。”李純憑空一握,遠處一隻杯落在他的掌中,“臣李純,敢問皇帝,討一杯清酒吃。”
“茂則。”皇帝將手上的畫卷收起,擺到一邊。
張茂則從宮人手中抓過酒壺,弓著腰上前給李純滿上一杯清酒,然後緩緩退下。
這些大人物,才是隱在諸文武後的真正後身,兩位大人物聚在一堂,也是少見的事情。
“如今天下無冤氣,怎麽諸般因果皆變得不可探了呢?真奇怪,太奇怪了。”殿長欽低聲呢喃,他身上也穿著常服,大袍子底下的三指掐著命脈,不知是天下,還是人間世。
“算何時,何處,何因,何果。”
“無處不有的枉升,天下間,竟然真的會有這種事。”殿長欽緩緩道,像是訴說與皇帝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也許是皇城司大變,許多因果確實變了。”李純突然笑起聲來,似是譏諷皇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江南不再有皇城司的消息,連都司指揮都全部毀掉,“別說這個,便是吾府上少了些禁衛,也許也算不出什麽因果來。”
“嗬嗬。”皇帝隻當是個玩笑,也不與他們計較。何逍如何都必須從汴京城中消失,若是仍然操持著皇城司事務,他必然有手段要爭奪神器。
雖然出了意外,可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聽聞元昊殺興平公主惹怒了遼帝,遼主伐兵十萬,遼人凶悍,屠戮無數,進兵四百裏,元昊遠見其兵勢大,驚懼下又退二百餘裏,若是遼滅羌,或許可以變天下之因果。”李純瞥了眼殿長欽,飲著杯中酒,緩緩說。
皇帝點頭,覺得有理,看向殿長欽,殿長欽倒是什麽都沒再說,已經站在那裏,袖子裏的三根纖手指掐算著。
趙禎喊了聲“筆墨。”
有宮人匆匆上來,送上紙和筆,皇帝提筆,也不顧什麽好字,匆忙寫下,喊來宮人,卷成三張,八百裏加急,送去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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