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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大宋向南走便是江南

  李惟安這幾日都不見老道士的蹤影,連著城中四十幾處酒樓,沒有一處落下的,還是不見老道士。


  難道是自己一個人去了江南?還真別說,李惟安和老道士來大宋的時候就一直說著要去江南瞧一瞧,聽老道士的說法,江南有酒也有很多美人。


  “從這朝南走,便是大宋,大宋向南走,有暖意,有濕氣,有茶餅,有歌謠處,就是江南水鄉。”


  這句話是他母親臥床時說與他聽的,那日外頭落滿了白雪,可這雪剛剛觸在窗前便化了。


  如今可沒有下雪,隻有秋日的寒風。


  今日他收拾了行李,已經與皇帝告辭,騎著黑馬,手上還牽著老道士的馬,一人雙馬,走一道的風塵。


  汴京城內還算安定祥和,路上尚有許多的商販,還有一些巡查的兵卒,行商過客都會揀著買些幹糧,然後通向南北各個州郡販賣。


  天上也不知是哪兒飄來一朵烏雲,剛剛飄到李惟安頭頂上,便淋下雨來,幸好他帶了一柄油紙傘,遮在頭上抵住吹來的風雨。


  周圍的販子也在爐灶上遮上一大片牛皮,躲到邊上的鋪子下,路上行人都形色匆匆,趕忙回家,不見人在石橋處多留一會兒,官衙內的兩個官差也是覺得冷風嗖嗖在耳畔縈繞。


  “是不是覺得太冷了些,今還不到入冬,就這般冷了,也不知今年的冬日會冷到什麽地步。”


  差人在衙門口坐下,此時無人,坐會兒也不會怎麽樣,衙門口不遠的石橋,有少年牽著黑色馬兒,坐在另一匹黑馬上過去,差人見了喃喃道“一準有人凍死餓死,聽說了,官家如今是夜夜守著張美人,太醫局的太醫們全都守著張美人一個。”


  “張美人也不能說多惡,隻是身子過於弱,年年得病,日日虛弱,也不知道張美人該是有多美,就這樣的一個病嬌美人,官家也是時時放在心上。”


  “躲著些,別叫這種雨淋著。”官差提醒的說,同僚一瞧,真好大的風,竟然連府衙裏頭都吹進了雨,他鞋上也落了幾滴,“這時節淋著了,不回去熱湯洗身,用不著第二日,便要得風寒。”


  確實是這樣,街上沒人願意淋雨,用不著一會兒,偌大一條皇街,已然見不到一個人了,便是鋪子的攤主也將爐灶熄了火,躲到店家那裏去了。


  綿綿秋雨一場寒風,便是一向好動的李惟安也感覺一絲涼意,街上蕭條,隻有他一個人牽著馬,雲州的大馬一向不怕雨,過去也是雨中歡快,這場雨莫名的寒冷,便是這種習慣北方氣候的黑馬,此刻也是一顫一顫地發抖。


  “潮淺休說渡吾安,花衣流蘇雪滿衫。雨橋湖現修千苑,高歌散曲作炅漢。”


  “西有狄戎丘成功,北伐三世已定中。非笑百族道不同,牆後美婦遮相逢。”


  ……


  有人在雨中醉酒狂歌,詩中道不明他的意,詩調聽著倒是很不錯,李惟安著眼瞧過去,隻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搖搖擺擺撐著長袖,背著一口老劍,渾身上下都是泥垢,也不知是不是在哪處泥中摔了。


  “魏正絕?”李惟安認出此人是誰,就是許多日子不見了的魏道士,他此刻的模樣,落魄至極,頭冠不知去了何處,身上的道袍也是肮髒,他連忙叫了他幾聲。


  老道士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副醉酒的模樣,一扭一扭的朝著自己這頭走,李惟安喊他,他也不吱聲。


  “莫不是整日在城裏裝神弄鬼,叫李麗貴人們給打了?”李惟安心想,這老頭確實在城裏頭擺了卦攤,也見到有人去攤前問些家宅風水、前程姻緣的,其中有做官的,也有富甲一方的行商,拿不準還真如他所想,被人識破,揍了他一頓,這也是可能。


  李惟安上前抓住了老道士的肩,老道士的佝僂著身子,一身大袖裏,落下兩枚銅板。李惟安連忙撿了起來,擦了擦上頭雨水。


  “美人……美酒,再來一碗酒,再來一碗。”魏道士喝的太多酒,渾身都是厚重的酒氣,李惟安也才注意到,他的一邊袖中還握著一隻酒葫蘆,裏麵的酒不剩一滴。


  “臭道士,醒醒,給本少爺醒醒。”


  老道士抬眼看了一眼他,又垂下眼簾,踉踉蹌蹌的走到一邊的牆根,一屁股坐在水上。


  李惟安沒抓住,也坐倒在了地上,連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漬,有些氣道“魏道士,給我起立!”


  李惟安使力去拽,老道士坐在那裏,硬生生的讓他這麽一個瞧上去很是瘦弱的少年從地上拽了起來。


  “別拖少爺我的腳程,我還想著去江南呢。”李惟安將老道士扶上了黑馬說道。


  老道士嘴中還在呢喃細語,昏昏欲睡,臉伏在馬背上,呼呼著唱著詩。


  李惟安坐上馬上,飲上一口酒,油紙傘上都沾了水,他倒是很知道照顧老人家,獨自淋雨,將傘擺在魏正絕的手中,魏正絕睡熟了,手中的油紙傘便一直搖搖晃晃的握在他手裏,也不會落到地上。


  還真別說,這天的雨真是冷的出奇,李惟安的衣裳濕了,雨淋透了衣裳,還流到他的脖頸,風一吹,冷嗖嗖的,讓人還覺得是入了冬,就要冒雪花下來。


  長街無人,亭上倒是有一對男女坐著打趣,風雨皆讓亭子遮擋,見到一個模樣俊美至極的少年路過,也瞧過來。


  雲州的黑馬高大威武,李惟安坐在上麵就顯得更是柔弱了,他看眼水中,水中有幾尾不大的遊魚來回穿梭,也能瞧見許多浮在水上的青藻上,有跳動的水中蟲,也看不出是什麽,雨點落在上麵,濺起一點水痕。


  風起雲湧,一片紅雲從牆邊吹過來,赤紅雨下,幾個守城的京兵坐著聊天,有人瞧見了,驚訝的指著半空中。


  一個老人踏空而來,一身青白衣,白發蒼蒼,負著一柄劍和一支長木盒,宛若是個下界神仙,有人瞧見了,連忙奏報給了守城將軍。


  老人踏空越過了汴京城十丈高的城牆,渾身都燃著一股真氣,雨點打下來,落到邊角便蒸騰開了,瞧上去,更像是個老神仙。


  老人不驕不躁,緩緩而來,每一步走過,地麵的磚石上都會沉下去一大塊腳印。


  分明下山時還是怒不可遏,陸未生自己都沒想到到了汴京城中,此刻他已然不再那麽生氣,反而是緩緩走著。


  到了他這般境界,一怒之下,許多東西都會改變,而他能改變因果,因果也會影響著他自己的思緒。


  當年他下山時,一身俠骨,縱然是淒風苦雨,他也隻是淡淡一笑。


  如今的他,境界更高,許多事不再想的如此隨意。


  那個人終究是大宋皇帝,他再不屑趙家小子,也不會殺了他。


  有人匆匆過關,和皇城司稟報,皇城司匆匆忙忙調人入皇城內稟告。皇帝正與殿長欽、李純二人談論邊疆戰事,外頭下起了雨,便在雨夜中落子下棋。


  殿前司齊尚謙弓著腰走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紙黃頁,湊到殿長欽身側小聲說了幾句,殿長欽麵具下的神情一變,眉頭微微皺起,隻是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與皇帝下棋的李純瞥了一眼殿長欽餘下的殘影,冷哼一聲,起身和皇帝施禮,皇帝一愣,隻見李純也是化作一道紅色身形,飛出殿外,整個殿中,除了皇帝與張茂則,隻是剩下方才進殿的齊尚謙。


  “出了何事?”皇帝問。


  “稟陛下,青雲山上的大人物,下山來了。”齊尚謙道。


  殿長欽先到一步,在拱門下駐足,殿外的皇城司早已集結在一處,雨下得大,吹著狂風,皇城司們鐵鎧下的錦衣被風帶著獵獵作響。


  鋼刀握著,也有些餘熱。


  李純也到了,這位大人還是第一回出現手上抓著兵刃的樣子,許多皇城司的人側目,大統領李純,出門從來身上不帶兵刃,一身大紅官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的換,便是他的便裝也是一身紅衣。


  “來者,可是青雲山淩天門門主,陸未生陸前輩。”李純說道,中氣十足,前麵老人根本沒走近,老人走的極慢,沐在雨中緩行。


  陸未生抬起頭,他不再如青年時那般高大了,身形也佝僂了些,一身青白衣裳依舊是青雲山的文飾,緩緩伸出手來。


  李純見老人不說話,先他一步,拔出了手中的刀,唐時的陌刀,截了一半,由名匠重新鍛造,在他手上,也如同是一件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人是肯定不會有錯的,皇城司的人,禁軍的人,殿前司,朝中大臣和大人物們,皆有在青雲山腳下設下暗哨,也有些暗哨直接入了外門,多年之久,陸未生的模樣也作畫無數傳回京中。


  若是往日,陸未生上門,是敵是友定然是尚不清楚,可到了如今這般地步,皇帝下手截殺青雲山弟子,還是陸未生座下的八弟子何逍,是敵是友,如今可是清晰得很。


  殿長欽站在拱門處,和李純一道站在一處靜靜地等待老人回應,然而老人隻是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皇城司的人已經有兩隊人彎弓搭箭,箭指著陸未生,隻需要殿長欽一個手勢,便會有千萬支箭飛過去,將街上的人射成刺蝟。


  雨聲愈來愈大,隱隱約約還有駿馬奔蹄的聲響,震耳欲聾,汴京城那麽大,許多人躲在被窩裏都感覺到宅中的地基在顫抖個不停。


  八馬一列,猶如洪流般,無數的騎兵從皇街的兩側湧出來,騎手們手持鐵槍,這種拋槍一丟出便能貫穿磚牆,戰場上,騎士們駕馭馬匹,借著馬力,隻要是射中了,一支槍往往能洞穿二三個人。


  隻是老人依舊自顧自的走近了,背後的赤劍緩緩出鞘,真氣附著上去,露出一道血色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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