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儒州
一夜李惟安都睡不著,一入夢便看到南淮瑾怒目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竟然怕得很,一驚醒嘴中喃喃道:“莫不是我這生,怕我的夫人?”
也不知哪頭的狂風,吹落了幾片林子中的落葉蓋在李惟安眼前,他連忙爬起身,天色還是黑的,他看著遠處南淮瑾的位置,人家卻早已睡得熟了,陸輕雪生起了一處篝火,陪在身邊。是他自己胡思亂想,才以致無眠。
細一想,也許是昨晚上自己說的不對,惹惱了她,以後再說,這種話或許讓爹來說更合適,他暗自點頭,看了眼遠處雲州鐵騎的帳篷處還有巡夜的兵卒,他從包袱中取出幾塊幹餅,冰冰涼,可是雲州人苦慣了,不怕硬,摸在手上走過去和幾個雲州兵聊會兒。
天亮的時候,兩人碰麵,南淮瑾瞧著李惟安走近了,就退後兩步繞著去上馬,李惟安真覺得是自己昨晚真是做錯了什麽出格的事,也不知道宋國的女子都是如何的,他好歹也是雲州的第一美人,雖然是個男子,也無非他生的俊美。
老道士指路,仿佛心中早有定數,所有人都跟著他走,走的都是些荒野石子路,有的時候還需繞著走,大山裏麵穿行,走了十幾日,都要邁出燕雲十六州的境地,紀湘眼色複雜,有時候就盯著北遼國發呆,遙望故人似的,常問酒來吃。
“師兄……師姐,師兄最近怎麽了?”南淮瑾問道,大師兄紀湘嗜酒如命,江湖上說的是他去北遼國後,為了一個女子動了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來了,便日日沉醉,連絕世都武功也不再練了。
大師兄天賦異稟,是師父門下的第一弟子,或許將來可能繼承師父的淩天門門主位子。
陸輕雪隻是搖搖頭,示意她莫要當著大師兄的麵提,誰又知道當時他為何孤身一人去了北遼國,或許真是為了一個北遼女子癡情了,別當他麵說這些。
“是不是冷了?”
南淮瑾回身,是李惟安騎著馬湊過來,他馬術嫻熟,湊到她的邊上,手裏舉著一卷獸皮衣:“這個給你。”
南淮瑾看著他,低眉扭過身說:“我不冷。”
“不冷?那你……”李惟安還想說什麽,他看著女子鼻間一抹紅色,她分明冷的很,抓韁繩的手指纖細,白的萃玉般。
女子騎著雲州馬,像是刻意避嫌,也不是像,就是避著他。
腳步不歇,按老道士的話講,今日走到太陽落山便到了,倒像是老道士知道那個咒術師在什麽位置似的。
“道法自然,你跟著老道士學本事,比在你爹那兒學些兵法雲雲的有用多了,走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什麽年月,就咱們道士不愁吃喝。”老道士很自信,好像說連雲州一個都護,都比不上一個道士的本事。
“臭道士。”李惟安隻當他是吹牛,這道士就是這樣,成天說話都是這樣胡說,除了爹和那些老人們不意外,小輩們也隻是嬉笑幾聲。
李中廷這些日子也很勤快,隻要隊伍歇下來,便是他帶著人去撿些幹柴樹枝,燒起篝火。
“今日終於能到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下咒的,是個什麽人物,什麽時候下的咒,淮兒上了師門,就沒下過山,怎麽會被人詛咒?”陸輕雪騎著馬,臉色古怪,她忽然想起了當初那個土地廟中死去的老人,南淮瑾喚他是齊伯,陸輕雪沒忘記還是因為南淮瑾自己時常想起。
“淮兒過去,或許來自燕雲十六州。”紀湘道。
或許吧,南淮瑾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來自什麽地方,那時候她小的很,都這樣大了,隻記得齊伯在她小的時候還領著她一路向南,也不知為何。
南淮瑾不是宋人。
至少她父母,在北方。
想著這些,南淮瑾垂著眸子,幾個青雲弟子凍得裹緊了身上的黑釉色牛皮,眼見南淮瑾慢下來,就說道:“師姐,可是冷了?”
南淮瑾搖搖頭:“沒事。”
眼前就要入城,儒州城是燕雲十六州城池裏最北的一座,城牆都不過二丈多高,上邊鎮守的儒州兵也不過是些瞧著並不威武高大的弱兵,連守將都沒有。
儒字旗下,這些儒州兵早已見到了遠處而來的雲州騎軍,不過三百餘騎,可是一片鐵騎卷起的飛雪,自西向東而來,前邊的八個斥候中有一個持著雲州的雲字旗,另有一人持著驪龍旗。
騎軍們並沒入城,而是在城外一裏外便駐足,少都護李惟安與紀湘等人便趕到了,才有百餘哨騎跟上去,其餘的兩百騎軍都在城外紮營。
這是李郴立下的規矩,凡是雲州兵甲,入的無論是哪座城池,就算是遼帝的奉令,也最多調一支兵馬的四分之一入城,就連雲州鐵騎的黑馬,也隨著這些騎軍,隻有人死了,才會將沒死的馬養在雲州城裏。
“儒州城,咱們到了。”魏正絕呼出一口冷氣,扭頭對後頭的紀湘說道,大雪下,儒州城內少見路人,街道齊整,近看才覺得這裏仿佛就是大宋的城。
南淮瑾也是四下打量,周圍人少,她幹脆下了馬,走到街上,雪蓋到了她的皮靴,每走一步就要落進去一些雪水。
“由她玩一玩,馬上坐了那麽久,道長,咱們也下馬吧?”紀湘說。
魏道士不介意,李惟安早早牽著馬走到前邊,他不敢離南淮瑾太近。
儒州城不及雲州的高大,更少了許多人口,走了一條長街,也不過零零散散的七八人在外頭趕路,有兩個大家的護院坐在府門的石階外,腳下生了一堆柴火,蹲下來暖手。
“你們隨我來吧。”魏道士說著,儒州城他像是十分熟悉,在巷子中穿行。
紀湘等人雖然差異,可還是趕忙跟了上去,青雲弟子們跟上腳步,眾人才來到一處偏僻的城邊園子。
園子中萬物凋敗,大雪還壓塌了半邊棚子,沒人打理的地方,石塊落了一地,魏道士呆愣片刻,還是向園子裏踏進去。
青雲弟子們議論紛紛,紀湘心中也是疑惑這魏道士是在做什麽。
魏道士他是故地重遊,當初他見那個人的時候,便是在這園子中,可惜物是人非,沒有幾年,這園子破敗成了這副模樣。
“道長……”
紀湘剛剛想說話,卻被魏正絕揮手打斷,手擺在耳邊,像是在聽什麽的動靜,紀湘隻好叫眾人莫要出聲,南淮瑾好奇,魏道士要怎麽找那個下咒的人。
大雪的風聲不小,卷起兩邊過道的雪落在眾人身上,可既然大師兄說話了,二十幾個青雲弟子大氣都放緩了,石筱盯著老道士側耳聽的模樣,心中也奇怪的很。
風雪刮掉牆壁的一層細土,有什麽東西在瓦礫殘石中動了,可聲音極細微,老道士腳下用力剁在一邊的半塌了的棚子那,老道士便尋到了方位,一個遁步踩在三丈開外的一大塊土牆上,土牆被一腳踏碎,眾人看著,有一條青紅相間的蛇,長著三尖腦袋,從土牆中蜿蜒爬出。
蛇身不長不大,速度也不快,當著眾人的麵從瓦礫上爬過,爬向外頭。
“尋到了!此人果然沒死!竟然還能活著!”老道士抬眼,臉上的皮皺巴巴的蕩下來,他放了心,隻要他還在就好,可是心中又吃驚,這人是如何還能活下來的,他不知道,古怪的很。
“道長尋到蛛絲馬跡了?”紀湘問道,魏道士此刻的麵上掛了笑容,顯然是找到了要找的人,李郴的事可以有所交代了。
魏正絕點點頭,言語道:“得跟上這條長蟲,若是再躲起來,可就尋不到了。”
這蛇原本在土牆下避風雪,早已安眠,原本最多隻是身子一張一縮的蠕動,如今被魏正絕這一腳踏碎了土牆,毒蛇受了驚嚇,爬的也比尋常時候快。
紀湘連忙跟上魏道士的腳步,其餘人也連忙追了上去,這魏正絕瞧著七八十歲的年紀,佝僂得厲害,可仗著輕功,硬是追著這蛇的方位,慢不了幾步路的距離。
蛇爬不出太遠,最後在雪地上盤踞起來,盯著追到了的魏正絕,口中吐著黑褐色的蛇信子,紀湘雖然不知道魏道士是什麽意思,可還是舉起了手上的佩劍,可被魏正絕攔住。
“別急,這長蟲有主,你要救你師妹,不可無禮。”魏正絕麵容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
紀湘思索,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物,這毒蛇顯然不是俗物,看蛇頭三尖,知道是有毒的長蟲,赤色,白色、金銀色、青紫色可看出蛇的毒性,這條蛇青紅相間,必然是極毒。
若有一日能養成青紫,便是這毒蛇口器中的劇毒日經千錘百煉,毒性今非昔比,這蛇頭形似枯葉,身上斑塊青紅又是分明,顯然還不到火候。
紀湘不由得多想,行走江湖,就算武功絕世超凡,從不畏懼陰謀詭計,可是客棧吃杯水酒,也要怕酒中有毒。
什麽樣的人物?能養著這樣劇毒的長蟲,還擅長咒術,又為何要還他師妹?
“道長,此人你可認得?”紀湘問道。
魏道士點點頭說道:“不必擔憂,雖說養了些毒物,可是人並不壞,其實是中原人士。”
“那這咒術並非是來自遼人秘術?”紀湘皺眉,他不記得了,當初魏道士的說辭……
“救人要緊,其餘的,”魏正絕佝僂著背不願多說了,看向巷子的一側小聲道:“好在,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