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久遠的回憶
信王府書房內,長風看著案頭的一盆墨蘭怔怔出神。
花色普通,葉片肥厚,葉脈清晰,養護的很好的一盆花。幽香在室內瀰漫,給古香古色的書房增添了一絲溫馨,縈繞出柔和的氣息。
「蘭花多好啊,你為什麼不喜歡呢?你看它翠綠的葉子多討人喜歡。還有啊,你聞聞它的花香……」那雙小小的手便吃力地把整個花盆搬到他的鼻子底下讓他嗅,他記得他當時很是嫌惡的推開了去,那個小小的女孩一個不穩,還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她卻並沒有像其它小女孩似的哭起來,而是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掉手上的泥土,繼續不余遺力地說服他,「真的很香的,你聞聞嘛!真的很香的。」
他當時因為受了母妃的訓斥,心情煩悶,沒有跟她糾纏的興趣,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還泄憤似的踢了那盆蘭花一腳,聽到花盆「啪」地一聲碎了開來,還不解恨,趕上前去又補了幾腳,把一盆翠綠的蘭花踩得稀爛。
她坐在地方,手掌因為摔倒擦破了皮,正在流血,她也沒有管它。只把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蹂躪自己心愛的花,臉上欲哭未哭,只蓄滿了水霧,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掉下淚來的樣子。
看到她如此委屈可憐,他其實是有些後悔的。自己在別處受了怨氣,怎麼可以發到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身上去。他頗有些自責,又聽到她控訴自己說:「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時候安雅才剛出生不久,還不會喊他哥哥。當然即使她會喊,也只會叫他皇兄。
聽到小女孩軟軟糯糯的一聲「哥哥」,他的心瞬間融化,更自責了,簡直想要蹲下來扶起小女孩跟她道歉。雖然他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讓他根本無需跟一個護國公府的庶女道歉。
他心裡在扶不扶的問題上糾結了一下,可就這一下,便讓他失去了扶她一把的機會。
他想,也許就是他的這一點點猶豫,上天就讓她與他再無交集。
扶起她的人是自己的二皇兄長空。那年他已經十一歲了,是一個小小的少年模樣。總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沒有少年該有的活潑調皮,倒像一個大人似的沉穩嚴肅。
長空一直不喜歡他,因為他比自己年紀大,更因為他不陪自己玩,也不跟自己說話。
於是,他便什麼也沒說,甚至都沒有跟他二皇兄問好,他只轉身噔噔地跑掉了。
身後清晰地傳來二皇兄的聲音,他說:「小汐,有沒有摔痛?讓長空哥哥看一看你的傷口好不好?」那聲音溫柔的都能滴出水來,一點兒也不像他平時聽到的二皇兄的聲音,他心中惡寒,跑得更快。
後來怎麼樣了呢?長風發現他已經記不清了?那些記憶太過久遠,久遠到如果不是看到這盆相似的墨蘭,他都已經快要完全忘卻了。
可是,終究還是沒有忘啊!
後來的後來,他便看到那個小女孩子越長越漂亮,等到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傾國傾城了。
他們這些皇子貴戚及追隨者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就經常私下裡談論她,都說:「護國公府里的二小姐顏汐,真可算是咱們上京城的第一美人了。可惜,這麼一個美人,怎麼會跟了二皇子那個用冰雕出來的冷人呢?」
他心頭只余苦澀,他是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二皇兄的。他一直覺得二皇兄也是喜歡她的,既然他們兩情相悅,他也只剩祝福的資格了。
後來呢?後來聽說護國公府的蘭苑走水了,那場大火燒得很旺,撲了許久都沒有滅,讓護國公府損失慘重。最慘痛的是,住在裡面的二夫人和二小姐母女倆,連同幾個丫頭,一併燒死在了裡面。
他心痛之餘,也只能嘆息紅顏薄命了。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護國公府居然沒有舉辦大喪,草草地就把她們的屍身安葬了。
原因竟是早在一個月前,護國公府就和二皇子訂下了親事。婚期很倉促,定親二個月後就要完婚。護國公府忙著嫁小姐,哪還有時間給一個小妾和庶女操辦喪禮?
長風震驚了,他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長空迎娶的居然不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顏汐,而是嫡女,大小姐顏玉。
他當時很憤怒,心中還有隱隱地痛苦。不顧一切,衝動地跑到長空的府里去質問他。
他記得長空當時站在他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軀有些傴僂,一張臉色青白,眼睛空洞無神,猶如一潭死水。
長空說:「長風,你跟顏汐是什麼關係?我娶不娶她,你管得著嗎?」
他被問住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是啊,他跟顏汐連朋友都算不上,她的事情,他根本無權過問。
「可是,她現在死了,你難道能說這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他咬著牙問長空。
長空看了他一眼,長風看到了他眼裡盛滿的哀傷與痛悔。
他說:「長風,我跟你不一樣。」
究竟哪裡不一樣,長空沒有說。但是幾個月後,長風知道了。
因著這不一樣,大皇兄和三皇兄死了,他的母妃自殺身亡,他自己也不得不遠走靈州,而二皇兄長空因為有護國公和皇后的支持,坐上了太子之位。
在權勢利益面前,愛情算得了什麼?
長風以前不知道,現在,他比誰都有更深刻的認識。
顏汐,那個美麗的女孩,成了少年司馬長風心頭的硃砂痣,可在青年司馬長風的心裡,她只是一抹清風,風過了無痕。
捏著那盆墨蘭的翠綠葉子,長風出聲喚來司馬德,平靜地吩咐道:「把這書房裡的蘭花都撤掉,換上其它的隨便什麼都可以。」
司馬德有些為難地說道:「這都是李嬤嬤親自布置的,老人家花了不少心血。如果她知道主子不喜歡,該會傷心了。」
「那你就跟她老人家說,我的鼻子不舒服,大夫說了,房裡放不得這些帶香味的花草。」
司馬德不知道長風是為著什麼不待見這些花,既然主子有吩咐,便只能照做。